萝卜干。
他在餐桌边坐下,拿起白瓷汤勺,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汤水清淡鲜甜,带着玉米的清香和肉的醇厚,温暖的感觉立刻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舒服极了。旺财安静地趴在他的脚边,毛茸茸的身体紧贴着他的拖鞋,脑袋枕在他的脚背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仿佛生怕他再消失不见。
余兰兰坐在他对面,没有急切地追问旅途的各种细节,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喝汤,偶尔轻声说几句家里的琐事,比如旺财前几天差点把花园里新种的什么花苗给刨了等等。
窗外,钱塘江的夜色已然深沉,对岸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倒映在暗沉的江面上,随风摇曳。屋内,灯光温暖柔和,汤暖胃,人暖心,狗暖脚。
李言慢慢地喝着汤,吃着酥烂的排骨,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平淡却无比珍贵的安宁与妥帖。他的美国之旅,所有的冒险、学习、体验和邂逅,在这一刻,在这碗温暖的家乡汤里,才算真正地、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如今已是腊月,江南的冬意渐浓,不像北方的凛冽干冷,而是一种湿漉漉的、能钻入衣物纤维、沁入关节缝里的清寒。
空气里总是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水汽,晾晒出去的衣服总觉得干不透,带着一股潮润感。
但在这清冷之中,又奇异地弥漫着岁末特有的、一种即将迎来团圆的隐隐暖意。
街边小店开始挂出“年货预订”的牌子,小区门口摆起了临时卖春联和福字的摊子,超市里的音乐也换成了欢快的贺年曲。
离春节只剩一个月左右的光景,李言深吸一口这熟悉又清冷的空气,决定彻底按下暂停键,安心在杭州驻足,让生活回归一种平静而充实的节奏,好好陪伴身边的人,也让自己漂泊已久、被各种事务和冒险搅动得有些纷乱的心绪真正落定,得到彻底的放松和滋养。
他需要这段时光,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平凡的幸福感,重新连接这座城市的脉搏,以及身边的人。最初的几天,他几乎足不出户,享受着一种近乎“修复”性的、“宅家”生活。
这套位于钱塘江畔高层的顶复豪宅,此刻成了他最完美的避风港。
巨大的落地窗将外面的世界框成一幅流动的画卷,而室内恒温恒湿,灯光柔和,地毯柔软,将他温柔地包裹起来。
早晨,他不再需要设定那些催命般的闹钟。
身体似乎本能地记住了这片土地的时区,总是在七八点钟,伴随着窗外逐渐增强的天光自然醒来。卧室的智能窗帘根据预设的程序,在他醒来的那一刻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动,仿佛舞台幕布开启。映入眼帘的,往往是江面上氤氲升腾、如纱如缕的平流雾,以及对岸那些在朦胧雾气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静谧的城市轮廓线,高低错落的建筑像搁浅的巨鲸,安静地匍匐在天地之间,构成一幅淡淡的水墨长卷。
余兰兰通常比他起得更早。
她睡眠浅,最近的生物钟也固定。
当她轻手轻脚地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时,李言多半会在睡梦中含糊地咕哝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揽向空出的位置,然后翻个身,将脸埋进带着她余温和淡雅体香的枕头里,继续沉浸在深度睡眠带来的安全感中。
等他终于睡饱,穿着质地柔软舒适的意大利绒睡袍,跛拉着软底的羊皮拖鞋,慢悠悠地揉着眼睛下楼时,厨房里常常已经是在做饭。
小米粥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熬煮特有的、带着谷物焦香的清甜气息弥漫在整个餐厅;
或者是德龙旗舰咖啡豆研磨时发出的低沉轰鸣,紧接着是高压蒸汽冲击牛奶时发出的“嗤嗤”声,混合着咖啡油脂的浓郁香气;
平底锅里,黄油正在融化,煎着太阳蛋,边缘泛起诱人的焦黄,发出“滋滋”的、令人食指大动的轻响。
早餐的餐桌总是摆得简单却无比精心,透着居家过日子的踏实感。
中式早餐居多,或许是余兰兰头天晚上就精心挑选、泡上的山西沁州黄小米。
清晨用小火细熬慢炖,直到米油都熬出来,变得无比软糯香甜,里面还会加上几颗去核的红枣和枸杞。配几碟自家腌制、脆嫩爽口的酱黄瓜、萧山萝卜干,再切一碟流油的高邮咸鸭蛋,橙红色的蛋黄油滋滋地冒出来,诱人极了。
西式早餐则由住家阿姨准备。
单面煎得恰到好处、蛋黄颤巍巍流动的太阳蛋,煎得边缘微焦脆香的美式培根或德国香肠,全麦吐司在多士炉里跳出来,烤得热乎乎、香喷喷,旁边小碟子里放着法国Echiré黄油和几种进口果酱。旺财总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个,毛茸茸的身影在李言腿边焦急地转来转去,尾巴摇成了真正的旋风,仰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最原始的期待,湿漉漉的鼻头翕动着,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委屈似的呜咽声,祈求能幸运地接住从主人手中或嘴边掉下的那一星半点美味。
李言会习惯性地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一边用iPad翻看早间推送的新闻和社会时事,一边跟穿着围裙、刚刚忙完的余兰兰随意地聊着天。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可能会抿一口咖啡后问道。
余兰兰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