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此地与这流放岛巫妖交手,不消几个时辰官衙必会追至,而交手时所展露的修为境界更将引人瞩目。
一旦深究下去,诸多隐秘便将曝光。
即便他们能击败蚀骨魔君,且未伤及无辜或损毁器物,这次回溯也算废了。
届时不如直接结束重开。
实则最明智之举恐怕是立即终结本次回溯。
与蚀骨魔君此番「交谈」不啻于玩火。
即便能随心重启,也未必能保万全。
苏德既能察觉林昭然触动魂印,蚀骨魔君必然也可。
如今他近在咫尺,有备而来,很可能在他们启动魂印前便已出手。
加之这等毫无顾忌的千年老怪,麾下阴毒手段不知凡几,或许待他们察觉受袭,为时已晚。
尽管如此,林昭然不得不承认,他心生好奇。
他想冒险一听蚀骨魔君之言。
此乃危机,亦可能是机缘。
这是他们头一回能与蚀骨魔君作些有意义的交谈,他感觉此等情形难以在回溯间重现。
「阁下所言不虚,然若动起手来,阁下损失当更大。」林昭然道,「若你的图谋被——」
「你们早可将此事公之于众。」蚀骨魔君从容打断道
「不知你等究竟知晓多少,但想必不少。你们本可轻易将所察公开,却未如此,反而只劫掠我等物资,袭杀计划中些疏忽之徒。」
林昭然眉头微蹙。
想来这便是蚀骨魔君所谓「干扰他行事」的所指。
然则事实上,张明远与他每回回溯皆惯行此事,多为筹措资财,从未因此惹上蚀骨魔君。
此等微末枝节,向来难入对方法眼。
故蚀骨魔君能寻至他们,必有他故——林昭然思及两种可能。
其一,此番是他们首度直指蚀骨魔君,或为这千年老怪所察;
其二,怕是银露又高估自身能耐,私下打探蚀骨魔君消息,终致败露。
他更倾向后者。
「如此说来,阁下见我等针对贵方行动,又觉我等若真尽力或可造成更大损害,便自忖道『唔,须得与这二位好生一谈』?」张明远问道。
「有何不可?」蚀骨魔君反诘道
「纵为敌手,又如何?世间敌手相谈者比比皆是。
若非如此,半数的使臣早该赋闲——若似老夫这般愤世嫉俗的的老朽,视万邦交往皆为敌对,那便全体皆可罢黜了。
总之,你等本可向官衙揭发,却选择缄默;老夫亦本可对你等亲近之人施以报复,却择此相谈。」
闻此几无遮掩的威胁,**二人皆微露怒色。
蚀骨魔君却佯作未见。
「无论如何,老夫之意是……你我虽为敌,却非死仇,」蚀骨魔君总结道,「未必不能达成某种协定。」
「恐怕在下难以苟同,」张明远道
「阁下欲毁青云城,收万魂以饲幽魂,释太古凶灵肆虐四方,再启碎星大战。
除非阁下愿弃此入侵之计,退回流放岛,否则你我实为死敌。
莫将我二人眼下按兵不动,误作坐视阁下妄行之默许。」
「呵。果然,尔等所知甚详……」蚀骨魔君缓言道,对张明远之言既不惊亦不怒,「然则,恕老夫直言——二位何须在意?」
张明远挑眉以对。
「来访前,老夫略查过二位底细,」老巫妖续道
「尔等与此城渊源不深。你乃败落世家之子,受人挟制;
而林小友不过是在此求学的异乡才俊。
老夫实不解,以二位修为,何苦浪费光阴修习基础术法——当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若换作老夫,伪装初学之辈数年,怕不消数周便心智失常。
呃,扯远了。总之,二位在乎之人,于此城中不过寥寥。
我等可轻易安排,令其在入侵之日安然离城。内心深处,二位当真在乎那些无关之人的生死?」
若在时光回溯之初,林昭然尚未认清自身定位、未识得周遭众人、未亲眼见证青云城遭劫的惨状时,蚀骨魔君如此相问——他或真会如对方所料,心中答一声「否」。
但如今……
他想起筱诺与其他化形者幼童身陷牢笼、赤身呼救的模样;
想起历次回溯中曾施以援手、若无作为便将殒于入侵的众人;
更想起无数次重启中所见的屠戮与劫掠。他认定,自己确实在乎。而张明远,想必亦然。
「阁下不在乎么?」林昭然反诘。
「确实不在乎,」蚀骨魔君正色道
「老夫生于这样的时代攻下一城后,将城中术士与可战之男子尽数斩首,首级悬于城外示众,实属平常。
当今世人对战损的悲悯,在老夫看来虚伪不堪,甚至令人作呕。」
「呵。」林昭然面露厌恶。
想来倒也合理。
蚀骨魔君已逾千岁,来自一个更嗜血的年代。
尽管其麾下兵士视其「严明公正」,他当年率军对抗旧盟时,却以对待降民的残暴而闻名。
据说,这正是他一方败于暴风联盟的主因之一。
「何故作此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