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论语?乡党》中这短短八字,如同一封穿越时空的外交信函,勾勒出古人与他国友人交往时的庄重场景 —— 当托人向异国他乡的人转达问候时,会恭恭敬敬地行两次拜礼,再目送使者离去。这看似简单的礼仪,没有华丽的辞藻修饰,没有复杂的流程设计,却将古人对他人的尊重、对情谊的珍视,悄悄融入了每一个动作之中。在人际交往日益便捷却也渐趋浮躁的现代社会,我们重读这句古训,仿佛能看见古人拱手作揖的诚挚身影,听见使者远去的脚步声,也开始思索:在信息飞速传递、情感容易淡漠的今天,我们是否还能找回那份藏在 “再拜而送之” 里的尊重与真诚?
一、记忆里的 “远问”:外婆的书信与 “多写几句才贴心”
我的童年,通讯远没有如今这般便捷,没有微信的即时聊天,没有视频通话的面对面交流,跨越地域的问候,大多依赖一封封手写的书信。外婆有一位远嫁他乡的妹妹,住在千里之外的邻省,每年春节前,外婆都会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一笔一划地给姨外婆写信,而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 的质朴心意,就藏在那一封封书信的字里行间,藏在送别送信人的细节里。
记得每次写信,外婆都会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她会从木箱里取出最好的信纸,那是一种带着淡淡米香的毛边纸,信纸的右上角还印着小小的梅花图案。动笔前,外婆会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静静思索许久,嘴里还念念有词:“要问问她今年身体好不好,孩子们工作顺不顺利,家里的庄稼收了多少……” 仿佛要把这一年来所有的牵挂,都装进这封信里。
真正写信时,外婆会戴上那副磨得发亮的老花镜,左手按着信纸,右手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她的字不算工整,却每个笔画都透着认真,偶尔写错一个字,她绝不会潦草涂改,而是会小心翼翼地把那一页信纸撕下来,重新换一张再写。我曾不解地问:“外婆,写错一个字没关系的,姨外婆不会怪您的。” 外婆却摇摇头,认真地说:“给人写信就是要诚心,写错字不重写,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信写好后,外婆会把信纸仔细叠好,放进一个牛皮纸信封里,再用浆糊把封口粘牢,还会在信封右上角贴上一张小小的邮票。但这还不算完,她会把信封拿在手里反复检查好几遍,确认地址、姓名都没写错,才会放心地交给送信人 —— 通常是村里去邻省赶集的王大伯。
送王大伯出门时,外婆总会把他送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她会双手捧着信封,郑重地递给王大伯,然后深深地鞠一个躬,说:“老王,这封信就拜托你了,路上一定要小心,到了那边记得亲手交给我妹妹。” 王大伯接过信封,笑着说:“大娘您放心,我一定送到。” 外婆还不放心,又叮嘱道:“要是她有回信,你也一定要记得帮我带回来,我在家等着。” 直到王大伯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山路拐角,外婆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回家。
后来我才明白,外婆给姨外婆写信,再郑重地送别送信人,看似普通的举动,其实就是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 的现代民间写照。她没有行 “再拜” 之礼,却用反复检查书信、远送送信人的行动,表达着对远方亲人的尊重与牵挂。那份藏在书信里的真诚,那份藏在送别中的心意,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能温暖人心。
有一次,姨外婆的回信到了,王大伯把信交给外婆时说:“你妹妹收到信可高兴了,还说你写的信比以前更贴心了。” 外婆接过信,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合不拢嘴,急忙拆开信封,戴上老花镜读了起来,读着读着,眼角就湿润了。那一刻,我忽然懂得,跨越千里的问候,重要的从来不是传递的速度,而是那份藏在其中的尊重与真诚。
二、历史长河中的 “远问”从先秦到明清的外交与人际智慧
“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并非古人偶然的人际交往举动,而是对先秦时期外交礼仪与人际相处智慧的高度概括。在古代,无论是国家之间的外交往来,还是个人之间的异地问候,都有着一套严格的礼仪规范,而 “尊重” 与 “真诚”,始终是这些礼仪的核心。
根据《周礼?秋官?大行人》记载,西周时期,国家之间就有了完善的外交问候制度。周天子会派遣 “大行人” 作为使者,前往其他诸侯国 “问聘”,也就是转达周天子的问候与关怀。使者出发前,周天子会在宗庙举行隆重的送别仪式:周天子会亲自为使者斟酒,然后行 “再拜” 之礼,寓意着对使者的托付,也表达着对诸侯国君主的尊重。使者到达诸侯国后,会按照礼仪,将周天子的问候转达给诸侯,而诸侯也会以同样隆重的礼仪接待使者,再托使者向周天子回赠礼物,表达感谢。这种外交礼仪,不仅维护了西周时期的政治秩序,也促进了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与友好往来。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虽然周王室衰微,诸侯争霸,但 “问人于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