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子在男人手中转着圈,男人在周围踱步,沉吟了一会儿,“这地方不好埋啊。过一阵肯定有人上山来采蘑菇啥的。这么个人……”男人冲着邓欣的小伙伴比比划划,“地上肯定得鼓起一个包。地皮翻过,肯定也有人能看出来。”“那你还说埋了。”女人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是这么大个。我当是个小孩呢。”男人继续比比划划。女人顿时又起了怒意,扇了那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孩几巴掌,“你这初中也别读了,赶紧去找你爹妈吧。整天活不干,就知道给我们惹事。”“初中还是要读完的。”男人拖长了音,“都读了那么些年了,最后一年不读完,文凭拿不到,不是白读了嘛?他要现在跑了,村里人也要怀疑哩。这风头上,你别搞事情啊。”女人哼了一声,“现在怎么办?就扔这里?”她伸长了手,指了邓欣的小伙伴,如同指着猪圈里的猪仔。“也不是不行。这额头磕得,说是他自己走路摔的……他那个手机……”男人看向自家的小孩。男孩攥紧了裤子口袋,一脸抗拒。女人脸上肉疼地直抽抽,道:“那手机好贵了吧?”“也没那么贵。”男人犹豫起来,“反正是新手机,到时候买张电话卡……”男人盘算着,冲男孩伸手,“你就别拿着了。你拿着,人家一看就是偷来的。”男孩不肯。三个人居然为了一部抢来的手机争执起来。手机的主人还身体发僵地躺在冰冷的溪水中。大夏天的,邓欣的身体好似也因为不见天日的山林和冰凉的溪水而失去原有的温度。她觉得好冷。心脏、四肢、大脑,都渐渐冻住了。梦境似乎结束,她的意识就要陷入黑暗,彻底睡着。嘭。又是那种巨响。邓欣惊醒过来,却是在梦中醒来。那一家人的争吵暂时结束。之前的巨响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不,她知道那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她开始听到那些声音了。那一家子决定好了手机的安排,也决定好了如何处置邓欣的小伙伴。嘭!这次是真实的声音。铁铲落在了小孩稚嫩的脖颈上,只一下,小孩的脑袋就歪了。骨头断了,皮肤还连接着。嘭嘭!铁铲和石头相撞,斩断了那一层皮肉。邓欣看到溪水中出现了一丝丝殷红。那不是她的幻觉或想象。溪水中的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绿色的山被画出了一条红色的线,红线一直延伸进了村里的农田,延伸进了村子。嘭。嘭。嘭。她最初在林间远远听到的声音仿佛变成了她的心跳。邓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山林、怎么回到家的。事后想来,她那时候恐怕就被发现了。所以那天夜里,那一家人上门来了。她爷爷奶奶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开门将笑脸盈盈的那一家子迎了进来。她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可那尖叫还没出口,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一家人毒蛇一样的目光。他们脸上挂着笑,眼睛也如毒蛇一样四处搜寻着,寻找她的踪迹。他们没发现她。他们在等她。他们该走了吧?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爷爷奶奶已经不耐烦,已经起疑了。所以,他们……邓欣颤抖着,看到他们从背后拿出了还沾着血的铲子,将毫无防备的爷爷奶奶打倒在地。血果然流进了村子里。血就在他们家流淌。笑脸变成了狰狞残暴。邓欣缩在小房间内,只听到外头不断传出嘭嘭的重击声。她的身体石化了一般,根本逃不了。就连眼睛都无法闭上。满眼的红色被红色的人取代。那一家人开始肆无忌惮地搜索起了她家。他们暴躁、焦虑,急切地想要找到她。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也没有处理她小伙伴时的冷静从容。血好像扭曲了他们,也可能是血让他们暴露出了本性。门口喊话的声音救了邓欣一命。那一家人满身的血,自然不可能去应门,他们不出去,却也不敢再闹出动静。等门外的人走了,他们匆匆放了一把火,就赶紧离开。邓欣恍惚记得,那天夜里,她那个小伙伴的家人搜寻全村,发现了山脚湖泊中的血液,招呼全村的人上山寻找。她是这样得救的。却也因为村里的人都去山上找人,没有人来得及赶回来救火。她身体瘫软,用爬的,从火海中爬出来。她的家付之一炬。她的爷爷奶奶……她还记得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嘭。嘭。嘭。耳畔听到的重击声多了起来,几道声音重合在一起。她在派出所的休息室内过了一天两夜,那声音就没停止过。她父母匆匆赶回来,将她接走。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她不说话。对谁都不说话。耳边的重击声也掩盖了其他人对她说话的声音。直到某一天,她在一间陌生的病房中听到了陌生的对话声。说话的人,并不存在于病房。她慢慢醒悟过来,她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她能听到一些人临死时发出的声音。不仅是那些死者的声音,还有生者的声音。那些人死时周围的一切,她都能听到。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地方。“医生!医生!”“啊,好痛、太痛了……”“呜呜呜……”“水,想喝水。”“好难受,这里好痛。”“医生!护士!”“死亡时间下午三点二十七分。”“死亡时间凌晨两点零一分。”“通知家属。”“死亡时间是九点十二分。”“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不行了……”“死亡时间……”“心跳停了。”“死亡时间……”邓欣猛地睁开眼睛。嘭。嘭。嘭。不知道是心跳声还是铁铲击到硬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那一声声宣告死亡让她满身冷汗。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