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桌面上投下冷白的光。
李所长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灰烬落在搪瓷杯沿,他才慢悠悠摁灭在烟灰缸里。
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我真的看到了。”
王副所长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水在文档上洇出个黑团。
他抬头时脸上还带着几分惯有的笑意,此刻却僵得象块铁板。
喉结滚了滚才勉强开口:“老李,你这是……突然说这个干啥?”
“我老家在山坳里,”
王副所长避开对方的目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的木纹,声音放得更轻
“小时候跟我爷去守玉米地,半夜见过鬼火,蓝幽幽飘在坟堆上,吓得我躲在草垛里不敢出声。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
“可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信这些有啥用?
报表要填,会议要开,真说出去,人家不笑我脑子糊涂?”
李所长没接话,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个牛皮纸袋,倒出几张照片在桌上。
照片里是摔下楼的王晓华,小他的身体蜷缩在水泥地上,旁边还散落着一些书籍。
王副所长的呼吸瞬间沉了下去,伸手想去拿,指尖却在离照片一寸的地方停住。
“刑警队长老王带我去的,”
李所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就在一个道堂里面,那个王晓华的魂魄就在里面,里面的道长帮我开了眼睛,我就看到了。”
“老李,你别开玩笑了。”
王副所长抹了把额头,手心全是冷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这世上哪有……哪有那东西?说不定是你太累,眼花了。”
李所长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直直刺进王副所长心里。
“我要是眼花,能拿着这照片来找你?”
他指了指桌上的文档,上面“意外坠楼”四个字红得刺眼。
“张处长找上门的人压了这么多天,说王晓华是自己爬窗户摔的,可他家窗户那儿有被爬过的痕迹?”
王副所长的喉咙发紧,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张处长上周,因为张小龙等人在派出所关着。
请他去吃饭,还在酒局上拍着他的肩膀说“王副所长,识时务者为俊杰”。
京里的关系网谁不忌惮?
王副所长咽了口口水,刚想劝对方别冲动,就听见李所长接着说:
“上面催得紧,我要是想装糊涂,完全能把案子结了,谁愿意得罪张处长?
可我看见了,王晓华影子跟着我到了派出所门口,就蹲在路灯底下,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李所长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咱俩一起办。”
李所长往前探了探身,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
“证据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那栋楼的监控被动过手脚。
但刑警队王队长找到了备份,里面能看到张小龙等人进出那栋楼。
这案子牵扯的人不少,办好了,咱俩今年的评优、晋升都稳了。”
王副所长的心跳得飞快,他盯着桌上的照片,脑子里全是张处长那张阴沉得有些吓人的脸。
还有京里那些看不见的线。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尤豫:“那要是……办不好呢?”
李所长靠回椅背上,目光落在天花板的裂缝上。
他声音轻得象叹息,却字字砸在王副所长心上:“办不好,咱们这两顶乌纱帽,就都得摘了。”
办公室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灯管的嗡嗡声在耳边打转。
王副所长看着桌上的照片,缓缓陷入了沉默。
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积了小半,李所长指间的香烟,再次燃到尽头,烫了指腹也没察觉。
他就这么静坐着,目光落在对面王副所长紧绷的侧脸上,没再开口打破沉默。
这件事,他没法逼。
王晓华家的关系硬,内部消息说,已经搭到了市里前三把手。
可张小龙家的背景更吓人——那是能直通京里的硬关系。
李所长喉结动了动,眼前仿佛又晃过王晓华的魂魄。
他肩膀上扛的是警徽,是“人民”两个字,不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可王副所长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
他不能硬拉着对方蹚这趟浑水,只能等对方自己做决定。
办公室里的挂钟滴答作响,十分钟像过了半个世纪。
李所长又点燃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老王,你考虑得咋样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
“你要是决心不插手这个事,那这个案子就交给我来办,我不为难你。”
王副所长的手指,在桌沿上反复摩挲,指节泛白。
他始终没抬头,沉默像块石头压在两人之间。
又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
“老李,这个事……我不想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