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絮絮叨叨地念着那些从戏文里听来的奉承话,从“青天大老爷”念到了“万世师表”。
“够了。”
趴在地上的老者身子猛地一僵,原本如流水般的吉祥话戛然而止。
池乾祐压根没心思听这老东西的奉承话,冷冷地开始了他的询问。
“那张晋修,究竟是死是活?”
这话问得直白。
张福听得这一问,知道这是到了要命的关口,答得不好,这位县尊大老爷怕是立刻就要把自己拖出去祭旗。
他慌忙抬起头,那张老脸上涕泪横流,眼神里满是求生的渴望。
“回……回禀大老爷。
张福结结巴巴地开口,牙齿还在打架,“老……老祖宗他……他身子骨硬朗得很!”
池乾祐眉峰微聚,并未打断,示意他继续。
张福咽了口唾沫,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小老儿虽然只是个外围跑腿的,但族里那些有资格进后山送饭洒扫的家生子,私底下喝多了猫尿,也曾透露过一二。”
“说是老祖宗虽然常年闭关,但精神头好得很。每个月初一十五,族中天资好的嫡系少爷,都要去后山洞府聆听老祖宗讲道。每每出来,那些少爷们都是红光满面,修为精进……”
果然如此。
池乾祐闻言暗暗点头。
这就对上了。
所谓的寿元将近,果然是张家放出来的烟雾弹。那张晋修不仅没死,反而借着“将死”的假象,暗中收割凡人血肉,以“人丹”邪术强行延寿,甚至还想借此更进一步。
这老东西,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既然张晋修无恙,那巫修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池乾祐目光转冷,“张家与那些外乡人,究竟是何时勾搭上的?除了易阳废墟那一个,县里还有多少?”
提到巫修,张福脸色瞬间惨白,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回大老爷话……”
“大约是三年前!对,就是三年前!县里忽然多了好些生面孔。这些人虽然穿着咱们这边的衣裳,可一个个身形高大,脸上脖子上,都刺着青黑色的诡异图腾。”
“他们平日里不怎么露面,都住在张家辟出来的西跨院。小老儿这种身份,绕着那边走都来不及。只是……”
张福顿了顿,偷偷觑了一眼池乾祐的脸色,见这位爷面沉如水,便壮着胆子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只是每个月,小老儿从那位……仙师手里取了‘血晶’和丹丸送回府里,都是直接交割给西跨院的管事。有时候夜里送货,能听见那院子里传出瘆人的咒语和惨叫。”
池乾祐闻言,心中已有了计较。
看来这张家与巫修的牵扯,比预想的还要深,张家提供庇护,巫修回馈丹药。
这等勾当,若是捅到郡府,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张家既然敢做,那便是有恃无恐。
帐内一时寂静。
池乾祐沉默片刻,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永宁县中,如今究竟有几位练气修士?”
这是根本。
张晋修本身就是一位资深练气中期。除此之外,张家这几十年的积累,难道就没再培养出几个?
若是只有他一人,哪怕有巫修相助,青黎、丰安两县联手,未必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可若是……
张福趴在地上,拼命地搜刮着脑海中那些零碎的记忆,生怕说错一个字。
“这……这……”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
“大老爷!小老儿想起来了!”
“半年前!就是半年前老祖宗大寿!那位平日里最受宠的七少爷,喝多了两杯‘醉仙酿’,跟旁支的几个兄弟吹牛。”
张福咽了口唾沫,学着那位少爷狂妄的语气。
“他说:‘你们且看着!待此番家中那两位功成,我张家便能再添两位练气高修!到时候别说是这永宁县,就是把手伸到隔壁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再添两位!
池乾祐听着这张福绘声绘色的描述,心头巨震。
好家伙,这老东西图谋不小啊!
张晋修本身便是练气中期,若是再添两位练气,放在郡城里也不是寻常世家!
所谓的“人丹”,所谓的勾结巫修,原来不仅仅是为了延寿,更是为了用邪法,强行催生出新的练气修士!
难怪!
难怪张家这几年如此低调,甚至不惜自污名声。
他们这是在暗中积攒资本,想要一举翻身,甚至想去郡望的位子上争上一争!
池乾祐只觉得后背泛起阵阵凉意。
若是没有这次两郡联署的诏令,再给张家三年五载,等到那两位新晋练气稳固了境界,第一个倒楣的就是紧邻永宁的青黎县!
“好一个张家。”
池乾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既然知道了底细,那便不能退,必须先下手为强!
……
千里之外,辰州府。
深山腹地的洞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