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乾祐脸上的笑意,象是被大青山上刮下来的风一卷而空。
那个会趴在地上给孙子当大马的祖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执掌一县大权的县尊大人。
他理了理衣袖,腰杆挺得笔直,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妻子。
“传令,请县丞、县尉及工曹,即刻至正堂议事!”
……
县衙正堂。
卫延、柳石、徐坤三人分列左右,那卷缠着金丝、盖着两郡血红大印的文书在几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重重落回案头。
往日里,郡府派下来的守土任务,顶多是剿个妖兽、护个商队,虽然也有风险,但那是“差事”。
可今天这封两郡联署、指名道姓要围剿一方修仙势力的诏令,就有些深意了。
“永宁张家,这回是自寻死路。”
卫延作为县丞,消息最灵通。他脸色阴沉,率先打破了正堂之中的沉默。
他从袖中甩出一本册子,指节在上面敲得笃笃作响。
“张家盘踞永宁六十年,族长张晋修卡在练气中期眼看大限将至。三年前元荆就在信里说过,永宁县的村子怪得很,全是老弱病残,不见青壮。”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泛起寒意。
“现在查实了,张家把治下凡人当成了‘两脚羊’,圈养起来,定期收割气血,勾结巫修炼制‘人丹’!”
“人丹……”
徐坤听到这两个字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等丧尽天良的邪术,仙国不是早在百年前就杀绝了吗?”
“山高皇帝远。”
卫延冷笑一声。
“只要岁贡交得齐,郡城那帮老爷哪管底下死的是人是鬼。只是没想到,张家这次玩脱了。”
坐在末席的孙伯翰,也是听得心惊肉跳。
当年要不是自己及时为郭家拨乱反正,投了池家这棵大树,孙家坞怕是也会步了永宁张家的后尘。
“县……县尊。”
孙伯翰抹了抹额角。
“那巫修手段阴毒,能驱鬼御神,咱们……咱们真要蹚这浑水?”
池乾祐没理会他的怂样,大步走到地图前。
“唰!”
他的手指如剑,在上面狠狠划过一道线,最后重重戳在一处标着“易阳城”的位置。
“张家有巫修助阵,那是块硬骨头。若是硬啃,我青黎县这点家底,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池乾祐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但郡守诏令不可违。既然要打,就得打得聪明点。”
他在易阳废墟和永宁县交界处画了个圈。
“这里,易阳城废墟,这里最近全是生面孔的散修。”
柳石是个打仗的好手,眼珠子一转,立刻反应过来。
“县尊的意思是……这里可能会有张家活动的痕迹?”
“不错。”
池乾祐颔首,“张家炼出来的那些脏东西,还有买进来的药引子,显然都不能在明面上进入永宁县城。这里,又距离永宁县城不远,还是散修众多的废墟……”
他双手撑在案上,身子前倾,压迫感十足。
“把这里清剿出来,既断了张家财路,又算是给了上面交代。最重要的是……”
池乾祐嘴角露出一丝冷酷。
“易阳废墟地形复杂,正好拿来给青黎卫练练兵,见见血!”
一石三鸟。
堂下众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
就在青黎县守府正堂为清剿易阳城废墟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早已离开县境的池元鸢,正骑着一匹雪白的踏云马,一路前行。
她脱去了罗裙,换了灰色劲装,脸上涂了黄姜汁,看起来就象个扔进人堆里找不着的落魄女修。
这一路行来,越走心越凉。
刚踏入丰安县地界,原本该是麦浪翻滚的时节,田里却全是半人高的蒿草。
路过的村子,死气沉沉,断壁残垣间偶尔冒出几个衣衫褴缕的凡人,一见有人骑马过来,吓得连滚带爬地往草丛里钻,好似一群惊弓之鸟。
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池元鸢勒住马缰,看着远处那座闪着星点光亮的村庄,脑海里浮现出兄长笔记里的那八个字。
“民生多艰,命如草芥”
以前只觉苍凉,如今亲眼见了才知究竟是如何一番炼狱模样。
跟这里一比,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青黎县,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父兄呐……”
她低声呢喃,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读懂了父亲为何会近年来身为一县之尊仍旧拼杀在前,兄长为何要义无反顾地赴约山嵇郭家至今音信全无。
日头偏西,残阳如血。
池元鸢行至一处名叫“饮马坳”的偏僻山谷小镇。
按地图记载,这里本该有几眼清泉,是往来商队必经的补给点。
可现在,这山谷静得有些渗人,就连声虫叫都没有。
池元鸢心头警铃大作,翻身下马,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储物袋上,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