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云的话语在隔音禁制中回荡。
池乾祐端着酒葫芦,沉默不语,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波澜。
“我宗门中的长辈,有一个推断。”
林沐云的声音压得更低,“或许,有某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操从着那位紫府牛妖。”
“易阳城那数万生灵,连同那头紫府牛妖,都不过是它投下的一颗问路石子。”
池乾祐握着酒葫芦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问路?”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地反问,“问什么路?”
林沐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便是我等小修不能打听的了。”
“或许,是在试探我人族几位坐镇州府的紫府真人的深浅。又或许,是在试探大青山深处那几位妖王的反应。谁也说不准。”
他说完,便收起了脸上的凝重,转而露出一贯的洒脱笑意,伸手一挥,撤去了那道隔音禁制。
“此事离你我终究太过遥远,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来,喝酒。”
池乾祐没有动。
他将酒葫芦放在身侧的石块上,抬起头,斗笠下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林沐云。
林沐云被他看得一怔,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许。
他从这名自称“池晏”的散修身上,察觉到了与修为不符的沉静。
方才那番足以颠复寻常修士认知的话,对方除了最初的惊诧,竟没有流露出一分一毫的惊慌失措。
这绝非一个侥幸突破的散修该有的心性。
林沐云心中念头转过,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枚通体灿金、雕刻着云纹与楼阁的令牌,递了过去。
“池兄,你我一见如故,颇为投缘。此乃我金霄宗的令牌,日后池兄若有闲遐,可持此令来我金霄山门,报上小弟的名号。届时,小弟必扫榻相迎。”
金色的令牌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池乾祐的目光,在令牌上停留了片刻。
他伸出手,郑重地将令牌接过。
令牌入手,其上蕴含的灵机纯粹而厚重,远非寻常法器可比。
他心中明了,一枚金霄宗的令牌,其中意义远非林沐云口中说的那般轻巧。
而能随手拿出这等信物的林沐云,其在金霄宗内的身份,恐怕也绝非一个普通弟子那般简单。
“林道友厚赠,池某愧领了。”
池乾祐将令牌妥善收起,对着林沐云,端正地行了一礼。
林沐云笑着摆了摆手,算是受了这一礼。
二人间的气氛,因这枚令牌,变得融洽了许多。
此后的数日,二人结伴,又探寻了数处废墟。
池乾祐凭借着远超同阶的神识,总能避开凶险,寻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暗室与密库。
而林沐云则以其广博的见识,辨识出各种材料与丹药的来历。
二人各取所需,收获颇丰。
这一日,在将一座倒塌的藏经阁最后一批残存玉简搜刮干净后,林沐云站在废墟之上,遥望天际。
“池兄,我入世历练的时日已足,也该回宗门复命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池乾祐点了点头,“此行多谢林道友照拂。”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林沐云转过身,对着池乾祐,洒脱一笑。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一道璀灿的剑光自他脚下升起,托着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虹,向着天边疾驰而去,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池乾祐立在原地,目送着那道剑光远去,久久未动。
此行收获,远不止是储物袋中的那些功法玉简与天材地宝。
更重要的,是林沐云带来的那些消息,以及那枚金霄宗的令牌。
他收回目光,不再停留。周身法力鼓动,整个人化作一道淡青色的风,贴着残破的城郭,朝着青黎镇的方向,全力赶回。
……
池乾祐回到青黎镇时,已是五日之后。
他没有从正门入镇,而是在镇外的山坡上落下身形。
放眼望去,镇子周边的荒地,又有大片被开垦成了崭新的灵田。
田埂之上,有镇民正在引水灌溉,吆喝声此起彼伏。
镇中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比他离开时,又恢复了不少生气。
池元荆将镇子治理得井井有条,镇中的人丁,比他离开时,又多了近百。
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家院落。
温舒正在院中晾晒着衣物,看到丈夫的身影凭空出现,先是一惊,随即脸上便绽开了安然的笑。
“回来啦?”
“恩,回来了。”
池乾祐应了一声,走进正堂。
池元鸢与卫淑正在堂中对帐,见到他回来,也纷纷起身行礼。
“父亲。”
“父亲。”
池乾祐目光扫过,见家人一切安好,心中那份因在外奔波而生的疲惫,也消散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