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眼玉盘之内。
一股磅礴醇厚的生灵精粹,自外界涌入,沉入这方空间,化作方逸尘的底蕴。
大阵因开启“坤舆晦藏”而损耗的灵机,在这一刻也得到了及时的补充。
只是,当方逸尘以神念细细体悟这股属于猪妖头领的生机精粹时,却从中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股生机之内,除了妖物本身所具备的气息之外,还夹杂着一种浓浓的侵蚀之意。
这股气息,方逸尘从未在记忆中的任何一种妖物身上感知到过的,可当他神念触及此物的刹那,记忆深处的那幅画面兀自一闪而过。
那是一只遮天蔽日的紫金色巨手,其上缠绕的,便是此等霸道绝伦、侵蚀万物的气息。
在那一掌之下,他经营数百载的紫府法身,便如同沙塔般崩解消散。
这股气息……
方逸尘隐约记起,在遥远的过去,这片大陆的某个偏僻角落,似乎也曾有过此等气息的踪迹,只是那记忆太过破碎,如水中泡影,一触即碎。
他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又是哪个神通,亦或是谁家的道统,会显化出这般意象。
罢了。
方逸尘很快便将这缕思绪强行压了下去。
如今的他,不过是一缕寄身于阵盘的残魂,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眼下,还远不到追忆过往、探究根脚的时候。
他的目光,穿透了小天地的界限,落在了那间狭窄的石室之内。
池乾祐依旧盘坐在蒲团上,祭祀的仪轨尚未结束。
方逸尘心念一动,那张由神念化作的玉案之上,一卷光华流转的纸张缓缓浮现,其上所书的正是他耗费心神,为池家补全改良的《玉清归元诀》。
时机正好。
凭借着祭祀的契机,将其赏赐下去。
先前在暗中观察池家那个名为池元堑的幼子修行时,方逸尘不是没有想过,寻个由头,将自己记忆中那些高品阶的胎息境功法,直接传授下去。
可这个念头,很快便被他自己否决。
池家眼下根基太弱,修士之中,最强者不过是刚刚踏入胎息九层的池乾祐。
若是其族中子弟的修行速度骤然一日千里,那便不是机缘,而是生死族灭的信号。
稚子抱金过市,路人皆为盗匪。
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与其拔苗助长,不如按部就班。
他将池家那本粗陋的《玉清归元诀》,与自己道藏记忆中数篇五品胎息功法相互参照,取其精要,去其糟粕,融会贯通,重撰新篇。
这篇功法,从根子上看,依旧是《玉清归元诀》的脉络,可内里的行功路线、法力淬炼之法,早已脱胎换骨。
说其是一篇四品、乃至五品的胎息功法,也不为过。
如此,方是稳妥的长久之道。
……
密室之内,池乾祐正准备结束祷告,起身收拾祭品。
也就在此刻,他身前那方古朴的石质托盘之上,作为阵眼的玉盘绽放着温润厚重的光华,将整间石室都映照得堂皇肃穆。
池乾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异象,心想这是阵灵前辈有所动作。
只见那玉盘表面的繁复符文,一枚枚自行亮起,光晕流转,最终竟有一簇簇细小的字符,自那些符文之中缓缓升腾而起,悬浮于玉盘上方。
那些字符以光为质,通体莹白,彼此勾连,在半空中聚而不散,最终竟是汇成了一篇完整的经文。
池乾祐的目光,牢牢地被那篇悬浮的经文所吸引。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
可通篇连在一起,那内容却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这经文的行文路数,与他池家世代相传的《玉清归元诀》,有七八分的相似。
可细看之下,其中诸多关隘的阐述,法力运转的诀窍,却要比祖传的功法高深了不知多少。
尤其是功法总纲之后,还附有一篇名为“归元”的法力提纯之法,其构思之精妙,让他这个修行了二十多年《玉清归元诀》的修士,都叹为观止。
同样的行功路线,同样的气海丹田,可按照这篇新功法来运转,所能达到的效果,怕是比原先要深厚数倍不止。
池乾祐的心神,完全沉浸了进去。
他甚至在心中默默推演,若是自己年少之时,修行的便是这篇功法,恐怕早已冲破胎息桎梏,臻至练气之境,又何至于当初在胎息八层的瓶颈前,蹉跎这许多年的光阴。
也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一个恢弘、高远,不辨喜怒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之中响起。
“祭祀已纳,尔之虔诚,吾已尽知。”
“此为尔族功法之谬误,吾已为之斧正,重撰新篇。”
“望尔池氏后人,勤勉修持,勿负此缘,或可在仙途之上,更进一步。”
池乾祐身躯一震,自那功法的玄妙中惊醒过来。
他没有半分迟疑,当即对着那方玉盘,深深地俯身下拜,额头重重地叩在冰凉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