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乾祐的这句话,终结了所有争论。
在座的,大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青黎镇人,对大青山中的生灵习性,不说烂熟于心,也比外人知晓得多。
鹿是迁徙之物,不似野猪那般习惯于固定之处。
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
方才还面红耳赤的众人,此刻也冷静了下来。
尤其是那个柳姓修士,他虽性子急,却不是蠢人,池乾祐点出的这个关节,他稍一思索,便也想通了。
若是兴师动众地进了山,却扑了个空,白白耗费了人手与气力不说,对青黎镇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所以需要,先去狩猎鹿群。
卫延在一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池乾祐的判断。
一时间,地窖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承安挠了挠头,目光在地图与众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柳石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
他忽然嘿嘿一笑,打破了这片沉默。
“要我说,乾祐兄思虑周全,咱们听他的便是。不过,这鹿妖,咱们也并非就全无机会。”
他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柳石的肩膀。
“柳石老哥,你在咱们这些人里,进山的年岁最长,对山里的门道也最是清楚。”
“那鹿妖虽会迁徙,可它们总得吃草喝水,总有迹可循。这寻踪觅迹的本事,你若称第二,咱们青黎镇,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柳石被他这番话捧得一愣,抬眼看了看李承安,又看了看池乾祐,瓮声瓮气地开口。
“李当家谬赞了。老柳我不过是比旁人多在山里挨了几年饿,多认得了几处兽径罢了。”
“哎,这就对了!”
李承安一拍大腿。
“有柳石老哥你这句话,这事便成了一半!依我看,这次狩猎鹿妖,便由柳石老哥你来带队。”
“至于乾祐兄,他是一家之主,一镇之长,镇中诸事还需他来统筹。更何况……”
李承安说到此处,声音不由地拔高了。
“咱们还都指望着乾祐兄能早日将修为推至圆满,一举冲开那道关隘,成为练气高修呢!到那时,咱们青黎镇,才算是真正有了倚仗!”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池乾祐的身上。
在场的修士中,除了池乾祐这位胎息九层,还有两名散修,修为也已到了胎息七层与八层。
李承安这番话,说得坦荡,也直接将池乾祐推到了略显尴尬的位置。
那两名散修,一个眼神微动,另一个则垂下眼帘,看不出神情变化。
池乾祐心中安定。
李承安此举,看似心大,实则是在用这种方式,为他这位起初有些失职的镇长,进一步巩固威信。
他没有推辞,只是对着众人平静地开口。
“承安兄言重了。池某不过是痴长了几岁,修为略高一筹罢了。能否破境,看的还是机缘。眼下,我等当务之急,是齐心协力,渡过兽潮。”
他看向柳石,沉声道:“柳石道友,此番狩猎,便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柳石见池乾祐亲自开口,又见众人目光汇聚,他也无意去争什么虚名,便点了点头。
“镇长信得过,老柳我便舍命陪君子。只是人手……”
“人手不成问题。”
池乾祐道,“从各家修士中,单击七八个胎息三四层的好手,辅以十名身强力壮的青壮,负责搬运猎物。你看如何?”
柳石闻言,心中盘算了一下,当即应下。
“如此,足矣。”
入山狩猎之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众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各自散去,回自家准备。
当天下午,一支由柳石带队,并集结了镇上七八名修士与十馀名青壮的狩猎队伍,便浩浩荡荡地自青黎镇东门而出,消失在了大青山的林海之中。
……
池元荆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西斜的日头,将最后一点馀晖,通过窗棂,洒在屋内的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那股清幽宁静的香气已经淡去,只剩下妹妹小院中常年萦绕的,混杂着草木与丹砂的独特气味。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
偏过头,便看到妹妹池元鸢正盘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阖着双眼,五心向天,呼吸绵长,已然入定。
池元荆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自家这个妹妹,是个十足的丹痴、药痴。
平日里,白日的大好光阴,她多是用来捣鼓那些瓶瓶罐罐,时常弄得丹炉炸响,灰头土脸。
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才会静下心来,吐纳修行。
今日,她却在白日里便开始修行,想来是怕再弄出什么响动,惊扰了自己歇息。
池元荆的动作放得很轻,他从竹椅上站起身,准备悄然离开。
可他刚刚起身,池元鸢那长长的睫毛便颤动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她结束了吐纳,看到兄长已经醒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