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元荆的脚步很轻,长剑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
他与那猎户修士的距离,从十丈,到五丈,再到三丈。
那人身上的衣物,是用不知名的兽皮粗陋缝制而成,边角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与泥土,与山中凡俗猎户的打扮并无二致。
唯有那把掉落在不远处的黑色长弓,弓身之上,有暗淡的法光在无声流转,显然是有着法力温养的痕迹。
池元荆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再靠近。
三丈的距离,足够他看清许多东西,也足够他在变故发生的瞬间,做出应对。
他的心神沉入丹田,调动起那缕胎息五层修士方能拥有的神识,朝着那倒地不起的猎户修士,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神识无形无质,悄然拂过。
在那猎户修士的体内,丹田气海已然干涸,寻不到半点法力的痕迹,其周身经脉,亦是多处断裂,生机微弱,便如风中残烛。
池元荆的神识又在那人身上游走了一圈,确认其身上并无护身符录之类的物什。
也是,此人虽是练气修士,但观其装束,应是山野散修,能有一件法器长弓,已是侥幸。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把长弓之上。
那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池元荆心中的最后的疑虑,也随之散去。
他不再尤豫,身形前倾,脚下发力,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朝着那猎户修士直冲而去。
手中的精钢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色的轨迹,直取那人的咽喉。
先一击毙命,然后再取法器。
这是眼下最为稳妥的做法。
剑锋向前。
就在那青钢剑刃将要触及那人咽喉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名本该油尽灯枯的猎户修士,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他的眼框深陷,瞳孔中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那张因失血而蜡黄的脸庞,在这一刹那,涌上了一股不正常的红润。
……
郭弘一此生,本只是大青山西畔的一个寻常猎户。
三十馀年风霜,刻在他脸上的,是与野兽搏命的痕迹,是为了一家老小温饱而奔波的辛劳。
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便会这般在山林间终老,最后化作一抱黄土。
直到那一日,他在一处因暴雨而崩塌的山洞中,寻到了一卷以兽皮制成的功法。
《倒生蚀火经》。
一个他连字都认不全的名字。
他耗费了家中积攒了半辈子的银钱,才请来镇上的教书先生,将那兽皮上的字句,一一为他解说。
自那以后,他的人生,便有了另一个方向。
他将打猎的营生交给了儿子,自己则终日待在后山,依照那经文上的吐纳法门,苦苦修行。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从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也让他在五十七岁那年站在了胎息九层,站在了需要吞服天地灵气以求突破练气的时刻。
可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那《倒生蚀火经》上言明,此功法需吞服雷击木林中地火与阴气交汇最盛时产生的“逆焰煞气”,可他在这大青山中寻觅了半生,也未曾找到一处不被妖族占据的雷击木林。
他五十九岁那年,眼看六十之后生机枯萎,已经没了突破练气的机会,终是做出了一个决断。
他放弃了寻觅那功法正途所需的“逆焰煞气”,转而吞服了更为驳杂,也更易寻得的“天地混元气”。
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
以混元气筑就的练气根基,法力驳杂不纯,威力远逊于同阶,日后更是再无寸进的可能。
可他别无选择。
他成功了。
在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生机之前,他冲开了胎息与练气的关隘,成了一名练气初期的修士。
感受着体内那前所未有的充盈法力,郭弘一欣喜若狂。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自己的力量。
于是,他走进了这片他熟悉了一辈子的大青山,想要寻一头练气初期的妖物,来做自己晋升之后的第一块磨刀石。
他遇见了那头黑熊妖。
一场毫无悬念的厮杀。
他引以为傲的控弦之术,连那熊妖的皮毛都无法破开。
而对方随意的一击,便震碎了他的护身法力,将他重创于此。
他所有的自得与狂喜,都在那磨盘大的熊掌之下,被拍得粉碎。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郭弘一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他不该如此冒失。
他应该先稳固境界,再徐图后计。
可世上,没有后悔的药。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他的神识在不远处的山涯之上,捕捉到了胎息修士的窥探。
一个胎息五层的修士。
郭弘一想起了《倒生蚀火经》中记载的一门秘法。
‘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