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挪到那个空位旁,陆晓研停下,喉咙发干。
商秦州似乎才察觉到有人靠近,目光从平板的财报数据上移开,抬眼看她。
那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像冬日的湖面。
是在她她微湿的鬓角,略显狼狈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然后,几不可闻地、极轻地冷笑了一声。
他起身让陆晓研入座。
然后重新看向屏幕,指尖滑动着页面。
后排吴月目光在商秦州和陆晓研之间扫了个来回,凑近她耳畔开了个玩笑:“晓研姐,你今天跟商总穿得好像情侣装哦。”
她为图方便,今天穿的也是一套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
商秦州看了过来,眼神落在她和自己同色的领口拉绳上。
陆晓研有些尴尬地大声阿谀奉承:“商总的衣品,那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商秦州回道:“陆总监踩点的功力,也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陆晓研:“……”
她将一路跑得发红的脸颊贴在微凉的车窗上。
车摇摇晃晃,像婴儿的摇篮床。
商秦州为什么说:“一如既往?”
难道,他也还记得那次?
窗外千篇一律的城市街景不断倒退。
高二春游,去市郊的植物园。
集体活动,自由组合乘车。
她前一晚也是熬夜看一本借来的课外书。
早上起晚了,顶着乱糟糟的短发冲到校门口,大巴车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她慌慌张张找到自己班级的车,踏上去,同样也是满员。
唯一剩下的空位,在车厢后排靠窗坐着挂着耳机的商秦州。
他旁边的座位空着,同样没人去坐。
那时他是寡言的学霸,女生们偷偷议论的焦点,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攥着书包带子,在全车同学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过去,问:“这里有人?”
商秦州摘下一边耳机,露出清俊的侧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放在空座上的黑色背包拿开,让出了位置。
她如释重负地坐下,莫名其妙地心跳如鼓。
窗外街景飞速倒退。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像晒过太阳的棉布味道。
她忍不住透过玻璃窗的倒影。
去看商秦州的侧脸。
大片大片的绿匆匆而过。
他垂着眼,额发落下一点细微的阴影,仿佛染了一层窗外流转的、碎金似的浮光。
真实又遥远,清晰又朦胧。
像隔着一层雾,去看一座沉默的山。
她悄悄看着。
在飞快的心跳声之外,又树起警觉。
他不会在坐车的时候也刷题吧?
那她绝不能输。
但她有点晕车,在车上刷题,她铁定会吐出来。
她小心观察敌情了一路。
商秦州倒是没刷题,一直在听歌。
她便放下心,安心去看窗外风景。
直到快下车,她隐约听到商秦州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其实是英语广播。
这让她几乎是当场天都塌了……
陆晓研不敢深想,商秦州究竟还记不记得那天。
她尽量僵硬地缩起身体,不去碰到商秦州搁在扶手上的手臂。
狭小的空间里,他存在感强得令人窒息。
公司大巴车车身微顿,平稳驶出。
车厢里充斥着零食袋拆开的细微声响和压低的笑语。前排有人分享着蓝牙耳机,脑袋随着节奏轻晃。过道那边,几个年轻同事凑在一起看手机视频,发出极力压抑的嗤笑。王磊的鼾声从后方传来,规律而绵长。
陆晓研吸取当年被商秦州卷到的失误,也捧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
但她晕车的毛病多年没变,没看一会儿便还是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经快到中午,烈日高悬。
她警觉得支起脑袋,检查自己有没有不得体,流口水弄脏衣服。
等确认自己睡相很完美之后,正午炽烈的阳光本该直射在她脸上,此刻却被一道阴影妥帖地隔绝。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视线聚焦——是一本摊开的财经杂志,铜版纸页在强光下反射出冷白的光泽。
杂志那端,是一只骨节分明、稳稳握着的手。
手腕从挺括的浅灰色衬衫袖口中露出,皮肤是干净的冷白色,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商秦州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另一只手肘支在窗沿,掌心托着侧额,目光落在摊在膝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曲线图。
神情专注,仿佛手中杂志恰好遮挡住阳光纯属一个美丽的巧合。
“到了哈!温泉山庄!各位领导老师,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嘞!”驾驶室里,师傅操着浓重的口音,洪亮地吆喝了一嗓子。
惯性让她向前微微一倾。
商秦州闻声,极其自然地合上了杂志,随意塞进前方椅背的置物袋,然后开始整理膝上的平板电脑,全程没再看她。
*
到达活动地点后,同事们鱼贯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