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周晋反问。
“几百字,可没把我憋死!”吴月说。
王磊说:“我可告诉你们,你们都给我好好写,别不当回事。新领导刚来,都给我留个好印象。”他眼睛一转,在陆晓研桌子上一敲,说:“尤其是你。”
“我?”陆晓研不可思议地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怎么了?王总,我十好员工啊。”
“你就是十好百好一千好,我也不信你这张嘴。”王磊说,“你给商总交的谈话内容,提前发给我看。”
“知道了。”陆晓研只得应下。
陆晓研对待任何任务都习惯性追求完美,这次更是严阵以待。
商秦州不是说要听基层最“真实的声音”吗?
那她就给最真实、最实在的。
她从部门现有的技术瓶颈写起,笔锋一泄千里,延伸到资源配置的扭曲、跨部门协作的痼疾、某些流程如何扼杀创新……写着写着,积压已久的郁闷和不平涌上心头,字句间难免带了点私人恩怨的感情色彩。
好在最后她又踩下刹车,在结尾升华到了全球无人机行业的技术壁垒与地缘政治影响,也算是掰了回来。
最后,一份集工作汇报、管理谏言、行业分析于一体的宏文就此诞生。她自觉逻辑严密,掷地有声,欣赏了又欣赏,恭恭敬敬地呈给王磊过目。
没想到文件发过去才五分钟,王磊的内线电话轰然炸响。
陆晓研刚接起,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声,混杂着“我的老天爷”的惊呼。
“陆晓研,你是要我狗命吗?商总是说要给咱们公司提意见。但你这,你这有些话也不能真说啊!”
“怎么不能说?”陆晓研振振有词,“商总明确要求‘最硬核的技术、最大胆的想法、最难搞的问题’。我认为,阻碍我们技术突破和效率提升的,除了纯粹的技术难题,恰恰就是这些结构性和观念性的‘软问题’。我既然看到了,提出来,才是对工作负责。”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啊。”
“那要我怎么说?”陆晓研捏着嗓子,扭捏地挤了两句:“难道要我说,公司最大的问题,就是领导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说完她自己都憋不住笑,咯咯笑了起来。
王磊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语气,简直要捶胸顿足:“对对对,你说得都对!可咱们得分分场合,讲讲方式方法啊!你这哪是提意见,你这是死谏!商总刚来,你是想让我这个分管领导立刻卷铺盖走人?”
陆晓研看着自己屏幕上那篇倾注了心血的长篇大论,抿了抿唇。
道理她其实也懂,可让她把真正的问题吞回去,只粉饰太平,她就是做不到。
更何况,她在商秦州这里还有好感度可言吗?
既然她给商秦州的第一印象已经这么差了,说什么都会激起商秦州反感、刁难、嘲讽。那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对商秦州说任何她想说的话。
“不管了,就这样吧,要走人也是我走人。”陆晓研说。
“诶,啊,你……”王磊嘴上从来说不过她,长吁短叹了一阵后,说:“你这个小丫头,就等着吃亏吧!”
商秦州的员工谈话从周三下午开始。
谈话顺序随机排列,依次请进办公室详谈。
陆晓研看着白板上自己名字的位置,在中段偏后。
等待谈话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
先被叫进去的同事,在门内停留的时间长短不一。出来时,有人眉心微蹙,盯着地面匆匆走回工位;有人却眼神发亮,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重新摸向键盘。
隔着开放办公区透明的隔断,她看向商秦州办公室那扇如今空荡的门框。百叶窗降下一半,看得见他放在桌上的手,时而手指相抵,时而指尖若有所思地轻轻叩着。
“谈得怎么样啊?”周晋出来时,陆晓研忙将他叫住打听。
周晋挠着头,说:“可把我吓得一身冷汗呢。但其实还行呢,商总可能知道我只会技术,所以问我的都是技术问题,嗨,不管了。”
第二个出来的吴月则一脸兴奋:“商总近看更帅呢!”
陆晓研问:“他问你什么了?”
吴月说:“他问我,如果砍掉一半预算,我最想保住产品的哪个功能。还挺有意思的。”
这些千奇百怪的问题,让陆晓研更加心乱如麻。他会问她什么?技术问题她不怕,可她怕他问别的,怕他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她,问出她无法回答的话。
她坐立难安,找林薇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
陆晓研:“待会儿商秦州就要找我谈话了,瑟瑟发抖……”
林薇宽慰她“这怕啥?就你这张嘴,你还能吃亏?”
陆晓研:“我哪敢当面骂他。”
林薇:“那是,你可不敢当面骂他,你敢当面亲他,可怕得很。”
陆晓研:“……”
“晓研姐。”这时又有员工出来,示意她就是下一个。
“知道了,”陆晓研深吸口气,起身朝商秦州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