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正,狂风暴雨突来,后罩房左间屋子被人咚咚咚敲响。挤在大通铺的小丫鬟们用被子蒙住脑袋,意图阻隔扰人清梦的噪音。待听着重重的咳嗽声后,她们猛地一惊醒,你推我攘地坐直了身体,紧接着开门的开门,燃灯的燃灯。
木门才开了道缝,穿着绸缎衣裳的婆子就挤了进来,圆脸浓眉,是个陌生面孔。
“磨磨蹭蹭的,没听着敲门么?哎,行了,别给我找借口。我告诉你们,别以为入了府就能耐了。三房是个什么情况,在庄子上的时候早也交代清楚了。我问你们,嘴巴闭得牢不牢?喜鹊,你来讲。”婆子冷着脸,杵在那儿好似一把尖刀,寒光浸骨,把小丫鬟们骇成一窝鸡崽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一道闪电劈来,伴着倒山般的炸雷声,那婆子龇着牙,仿佛要吃人。胆儿最小的喜鹊结结巴巴道:“回,回妈妈,妈妈的话,没,没说。”
婆子脸色稍霁,气势却半点不减,她从怀里掏了张纸出来,抬了抬半耷拉着的眼皮道:“二管事让我来给你们再紧紧皮子,长长记性。喜鹊,你把顺庄头交代的话再说一遍,若是跟我这纸有出入,哼!”
“可,可顺庄头说了,谁都不能说。”石榴躲在最后面轻声回道。
“砰”,婆子一脚踹翻了绣墩儿,猛地又站起身体,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又大又长,几乎要笼络住整个屋子。叫石榴的丫鬟吞了吞口水,惨白着脸不敢再抬头。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这是顺庄头亲娘转交给我的,那么个小事,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了。若非怕你们犯蠢忘事,我寒天黑夜里跑这一趟?喜鹊,你先说,哼,若是说漏了,仔细老娘揭了你的皮。”说罢,婆子竟直接上手狠狠拧了喜鹊一把。
喜鹊臂膀上吃疼,却是连躲也不敢躲,老老实实地将顺庄头交代的话说了出来。婆子,也就是巧喜的亲娘听了,惊得嗓子眼都犯痒了。
那刘顺手上竟然沾了三条人命,其中还有良民,且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
千刀万剐的王八畜生!
小丫鬟们见婆子脸色越来越差,害怕自己说漏了,连忙又补充道:“妈妈放心,主子们不晓得我们破了身子。”
巧喜娘看着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心疼得要命,偏不能表露出来。她冷哼着出了屋子,离着后罩房远远后,她才遏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晨起后,宋嘉佳从巧喜娘口中知道了详情,一屋子的丫鬟都哭红了眼睛,巧玉更是道:“我就说呢,怎么庄子上来的丫头还没外面买的大方?原来小小年纪竟遭了这样的罪。”
“难怪碰着男子,一个个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了。”
宋嘉佳紧紧咬着下唇,穿越这么久,她头一回生了杀意,书案上刘顺的名字更是被他画了大大的叉。
很快,全家人齐聚在了正房。宋嘉文原想瞒着妹妹,不想她竟自己查清了,甚至比他们查得还详细。
“妹妹,有了具体人名,后面的事儿就好处理多了。”
宋嘉佳却道:“祖父尚还在世,怎么家里会乱成这样?爹爹,刘顺这事得报官处理,他必须死!”
难怪上辈子大堂姐宫斗失败了。
赵国公府从上大小都烂透了!
宋华礼摇头道:“嘉佳,此事报了官,反倒大事化了了。刘喜虽只是个管事,人脉却不少,到时候找个死囚顶上,反倒便宜了那畜生。这事儿需得你祖父处理。”
“呵呵,祖父成么?若不是借着祖父的势,刘喜一家能这么猖狂?”宋嘉武冷笑一声,显然也有诸多不满。
“你们祖父到底年纪大了,且十几年不管事。但他若是知晓了,定轻饶不了刘喜一家。而且具体证据咱们查探起来也麻烦,但你祖父的铁衣卫就不同了。”
“铁衣卫?”宋嘉文还是头回听到这个词。
“你们祖父手底下有一批死侍,具体是谁,长成什么模样?爹也不得而知的。”宋华礼也是因缘际会才晓得有这么一帮子人。
但宋嘉佳却不放心道:“爹爹,你确定祖父不会为了家族颜面而将事情给抹了?”
“嘉佳,就算是爹爹,为了你们五个孩子,我也不会将庄上的事情捅到官府层面去。签了身契的奴才,有的是法子处置他们。”
爹爹这话倒是给宋嘉佳提了醒,是了,刘顺的卖身契在她家手里捏着,还能怕了他?想此,宋嘉佳就道:“爹,在此之前,先将刘顺绑来,不,先哄来,待入了咱们家再绑。祖父如何处置我不清楚,可刘顺既然是咱们家奴才,那就有权先料理他一顿。若是先寻祖父,我怕刘喜那儿会走漏了风声。”
“再一个,这刘顺实在可恶,女儿定要收拾他的。可若是拖拖拉拉的,我也害怕他有时间继续祸害人。不若先诓进府里审一轮,对付这种人,不必怕什么屈打成招!”
安氏何曾见过女儿这样凌厉的手段,竟喜得直拍巴掌道:“我的儿,就依你说得办。如今一个个都瞧咱们三房势弱无能,正巧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和你爹原还担忧你过分宽和厚道,如今见了你这浑身杀气,娘是真的安心了。女子立身于世,可不能一味地弯腰迎合。该狠时,千万不能手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