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天还在下雪。
外面冷得让人伸不出手,聚仙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酒楼里炭炉烧得旺,大堂里的酒香混着菜肴的香气往鼻子里钻。
二楼雅间的谈笑声、楼下大堂的划拳声、酒壶碰撞声,让酒楼里好似处在另一个世界。
二楼临窗的雅间里,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锅子,清酒的香气混着烤肉的油香,飘得满屋子都是。
赵三彪瘫在太师椅上,敞开的日军少佐军装里露出半截白衬衫,肚子肉眼可见地圆了些。
他本以为留在安城一夜,等到白天就可以被送出城。
可没想到这个渡边秀树像是有病,他们昨天才在料理屋狂欢了一晚上,早上才睡下,这到中午又马不停蹄地带他来酒楼吃饭。
闭口不谈让他离开的事。
他想干什么?
“阁下尝尝这锅白肉,是今天凌晨现宰的猪,鲜得很!”
渡边秀树谄媚地往赵三彪碗里夹了块肉,又给酒杯满上。
坐下后,他看着赵三彪谄媚试探地问:“您看,您在闲院宫殿下跟前,有机会的话能不能帮属下美言几句?属下在特务股干了三年,也想再往上挪挪”
赵三彪嚼着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了个大白眼。
请他胡吃海塞,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是想靠着他升职?
他一个冒牌货,帮他升天还可以,升迁想都别想了。
心里腹诽,脸上却严肃地点点头,含糊地应着:“好说,见到殿下我自然会帮你美言几句。”
渡边秀树顿时眼睛发亮,几乎是立刻往前凑了凑,双手捧着酒壶给赵三彪空了的酒杯满上。
这可是他盼了三年的机会,只要赵三彪在闲院宫殿下跟前说句好话,别说从警佐晋警正,说不定还能调去奉天的警务厅,离中枢更近一步!
“阁下真是体恤下属!”
渡边的声音都比刚才软了三分,脸上的笑堆得快溢出来。
“属下在安城这几年,从没敢有半分懈怠,您不知道属下那是夙兴夜寐”
渡边秀树巴拉巴拉将自己这几年有多不容易,全倒了出来。
赵三彪靠在太师椅上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冒热气的锅子,一本正经地听他倒苦水,心里将他做的都记下。
鬼子夙兴夜寐,那国人就活在水深火热中,该杀。
终于等到渡边秀树停了话头,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夸了句:“嗯,还行,没白占着特务股的位子,我家殿下就看重能办事的人。”
这话让渡边秀树顿时更激动了,连忙帮赵三彪布菜。
“是是是!属下非常能办事!只要能往上动一动,以后阁下有任何吩咐,哪怕是半夜叫属下过来给您暖酒,属下都绝无二话!”
赵三彪终于抬眼看向他,微微皱眉:“暖酒就不必了,没这个爱好。”
谁稀罕让个大老爷半夜暖酒。
“吃完饭,我就该走了,殿下那边还在等我。”
本以为渡边秀树这么想升迁,听到他说要去找“殿下”,应该欢天喜地送他离开,却不想他竟然没同意。
渡边秀树扬着笑脸劝:“阁下不要这么着急离开嘛,再留几天,安城还有好多值得享受的地方,属下还没带您过去呢。来来来,喝酒喝酒!”
赵三彪借着喝酒动作,掩盖下眼中的不安。
不太对劲。
日本人为什么不让他离开?
他们想做什么?
赵三彪转动着下手里的酒杯,心思急转。
不让他走,一定是日本人还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可他身上,除了“闲院宫”这个身份,还能有什么是日本人需要的?
或者他们还在怀疑他这个身份,想要求证?
赵三彪捏着杯子的手不由握紧。
他这个身份经不起推敲,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
而且司令那边肯定也跟着他到安城外了。
如果长时间他没有回去,难保司令不会找人过来同他接触。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会联系抗联在安城的交通员,冒险同他联系。
那可不行!
现在渡边秀树可能还在怀疑他,难保暗处没有留着眼线盯梢。
万一同他接触的人被发现,扛不住严刑拷打把他供出来了,这不连带着坑了他了吗?!
他上战场没关系,死了也就瞬间的事。
但被抓去严刑拷打可不行!
他曾亲眼见过日军宪兵队刑房里的地狱景象。
什么被绑在铁椅子上电,带电流的铜针往指甲缝里扎,指甲盖崩裂血肉模糊,浑身焦黑。
什么烧得通红的烙铁将身上烧的没有一块好肉,手指被钉子一根根钉进去鬼子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想想就浑身汗毛首竖。
赵三彪对自己的意志力有清楚的认知。
在战场上牺牲没问题,一颗子弹或者一发炮弹的事,没那么痛苦。
严刑拷打他怕是根本承受不住。
留在安城的这段期间,必须将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