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董其昌等士族无头苍蝇似的在城里乱窜。
钦差副使韩爌不在,观众叶向高不在,连分守道、分巡道、知府也不在。
县衙就别去了,平时呼来喝去,就是个役官。
去豪商府邸,全部闭门谢客。
跑了几家,他们才反应过来,田契被侵吞了,恶狠狠回别院,请魏国公主持公道。
一群人忘掉银子、忘掉粮食,大义凛然要求拿回祖产。
“公爷,几两银子赔就赔了,恶人想拿到我等几代传承,实在痴心妄想。”
“我等请公爷主持,祖产咋可到贱人手中,定是他们偷盗。”
“对,商人下贱,欺骗、偷盗我等田产,衙门不管事,南国还得公爷主持。”
花和尚看着一群人,娘的,脸皮厚的惊天动地。
但这也是徐弘基要的效果。
斗气无论胜败,徐弘基掌控士族就没输。
控制田产的士族,可以抬高粮价,慢慢聚拢回银子。
十年,二十年,豪族还是豪族。
花和尚看徐弘基投来询问的目光,轻咳一声,让众人闭嘴,“公爷,申先生去文府了,别人进不去。杨先生北返,估计跑太湖躲藏。周大人赔光,回家去了。”
安远侯柳祚昌轻哼一声,“杨六,公爷对他们没兴趣。”
花和尚哦一声,“公爷放心,兄弟们准备好了,子时动手。南京、杭州、扬州都发出信,两日内结束,公爷还是公爷,诸位爵爷还是爵爷,老爷还是老爷。”
众人这才满意点点头,这就是南勋担保的好处,吃亏了,底子还在。
董其昌大大方方出列,对杨六道,“麻烦兄弟,董某分杨兄弟一千亩,可以立府了,什么都没田产好使。”
花和尚差点吐了,对徐弘基躬身,“小人去主持,公爷静候。”
徐弘基摆摆手,“小心点,干脆点,决绝点。”
“是,小人明白!”
花和尚退走,众人安静等候。
子时已到,他们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南勋部曲惩戒豪商的画面,血流漂杵,全族哀嚎,田契沾血…
活该,一个贱籍,也敢拥有田产,撑死你们。
这群变态就这么幻想了一整晚。
天亮了。
苏州百姓依旧在滚银子。
但增加了一个意外情况。
城门口贴满孙普铮写的刑名回忆,叙述宗族如何巧取豪夺田产。
每一家都有,通过乡老、里老、审理所,绕过大明律,制造无数冤案。
街边一套刑名回忆大约三两。
百姓不需要全套,只需要一百个铜板购买本籍所在一册。
苏州府一册内,申氏、董其昌与姻亲,占了大篇幅。
这不是书,这是讼状,这是证据。
亲戚朋友全被冤死了。
一百个铜板就能拿回祖产。
刹那间,苏州沸腾了。
无数百姓请秀才、掌柜、守卫等人找到关于自己的案子,汇集到一起,到巡抚衙门下跪高呼,请少保主持公道。
“青天少保…缉拿强人…”
“天降少保…圣人临世…”
“慈悲少保…庇佑万民…”
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整齐。
卫时觉臭不可闻的名声,刹那间逆转。
又变为一个月前的圣人,变为无数人祈求现身的活菩萨。
别院众人呆呆的听着,个个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不停擦脑门的汗水。
好几个人栽倒。
身体虚弱的直接闭气了。
彻底绝望,生生吓死了。
徐弘基的面颊也在发抖,同样冷汗滋滋。
杨六还没回来,还没消息,他不敢想,不敢问,不敢催。
卫时觉要杀人了,用不着大军,大明律就可以,他会有无敌的声势。
刘孔昭趁人不注意,靠墙缓缓下楼。
呼哧呼哧喘气调息片刻,到偏院客房找到两名亲随。
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搭人梯翻墙。
大白天的,三人鬼鬼祟祟向西南。
五里外一处水草密闭的岔道,刘孔昭一头栽入河中。
全身湿漉漉上船,强迫自己冷静,看到胳膊带伤,靠侧舷休息的花和尚。
两人面对面,呼哧呼哧喘气,没有询问。
两名亲随下河,把小船推入水草深处,抓芦苇等长草盖住船身。
花和尚掀开船上一个箱子,里面有几张契约,还有些吃食和酒。
刘孔昭拿起来一看,不是田契,是两年前卫时觉合伙的副本,魏国公把这玩意也抵押给豪商了。
刘孔昭拿酒灌了一口,舔舔嘴唇,“愚兄没说错,死了吧?”
花和尚点点头,“到处是杀戮,一炷香都用不着,动手是笑话。”
刘孔昭嗤笑一声,“动手不是笑话,得看对象,若对付士族豪商,南勋必胜,对付北勋,不能动手,对付卫时觉,动手确实笑话。”
“伯爷,咱们现在怎么办?扬州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