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没有去看那份草案,他的目光始终锁在林薇脸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
「很精彩的方案,林薇。」他慢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既全了名声,又得了里子。甚至,还能让那位陈教授对你感恩戴德。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份草案上,指甲与纸张接触,发出叩击心灵的轻响。
「但是,你漏算了一点。
林薇心头一跳。「请顾总指教。
「人性。」顾夜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给了他们希望,哪怕这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他们就会拼死抓住。陈恒远会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疯狂地寻找其他出路,甚至会不惜铤而走险,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你给出的‘仁慈’,可能会变成滋生麻烦的温床。而处理这些麻烦,所需要付出的成本,远高于直接掐灭希望。
他俯身,靠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告诉我,林薇,」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又藏着无尽的冰冷,「你提出这个方案,是真的为顾氏利益考虑得如此‘周全’?还是……你那无所不能的‘系统’,给你下达了新的指令,让你必须保住陈恒远?
林薇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他果然将一切都归结于系统。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能退缩,不能心虚。
「顾总,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系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委屈,「这只是我作为您的秘书,基于专业判断,提出的一个或许更优的解决方案。最终的决定权,当然在您。
「专业判断?」顾夜沉直起身,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好一个专业判断。
他猛地抓起桌上她那份草案,看也不看,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机器运作的噪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纸张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纸条,也仿佛将林薇精心构筑的防线,寸寸碾碎。
「我不需要这种充满变数和无谓善意的方案。」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恒远的命运,从它失去竞争力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怜悯,是商场最多余的奢侈品。
「按照原定计划,执行破产清算方案。」他下达了最终命令,眼神冷酷如冰,「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林秘书,让我看看你的‘专业’,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让她亲自去执行,亲手将陈恒远推入深渊?
这比直接拒绝她的方案,更残忍百倍。
他在逼她。逼她亮出底牌,逼她在系统的任务和自身的良知之间,做出最赤裸的选择。他要看着她,这个被“系统”略者,是会为了那5的好感度,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执行机器,还是会……为了那点可笑的“善意”,不惜违背“系统”的指令?
「顾总……」她试图做最后的争取。
「出去。」顾夜沉打断她,重新转向落地窗,只留给她一个拒绝沟通的冰冷背影,「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清算组成立的报告放在我的桌上。
林薇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办公室的冷气似乎钻进了骨头缝里。她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又想起陈恒远教授那双充满血丝却依旧执着于技术图纸的眼睛,想起资料里那些恒远员工带着家人出游的照片……
主系统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顾夜沉的试探与逼迫,如履薄冰。
内心的负罪感与良知,灼烧五脏。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绝境。
几分钟后,林薇缓缓转过身,步履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男人的气息,却无法隔绝他带来的巨大压力。
她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径直走向了安全通道。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只有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声,清脆,却带着一种走向刑场般的绝望。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
怎么办?
服从顾夜沉,服从系统,牺牲陈恒远和那上千个家庭,换取5的好感度和任务继续的可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或许,她可以……假意执行,暗度陈仓?
利用顾夜沉给她的“全权负责”的权限,在操作流程中制造一些“意外”的延迟?或者,偷偷将那份海外合作备忘录的关键信息,以一种不引人怀疑的方式,泄露给陈恒远那边的人?
这风险极大。一旦被顾夜沉察觉,不仅仅是任务失败那么简单,很可能会彻底激怒这头已经对她起疑的雄狮。主系统的惩罚也绝不会轻饶。
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顾夜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撕碎她草案时的冷酷,他逼她亲手执行时的残忍……还有,在那冷酷残忍之下,是否也藏着一丝,对她是否会屈从于这种“残忍”的……审视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