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党组会上的交锋,像一阵风,迅速在省直机关小范围传开。
林杰这位新来的“京官”,给很多人留下了“不好惹”、“有想法”的印象,但也坐实了他“不懂地方实际”、“急于求成”的标签。
林杰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不在意。
他知道,在会议室里打嘴仗毫无意义,真正的战场在基层,在群众中间。
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找到河洛省医疗卫生领域最真实、最迫切的问题。
他没有选择去经济相对较好的市,也没有听从办公厅“建议”的、安排好的“经典调研路线”,而是直接点名要去全省最偏远、贫困程度最深、医疗卫生基础最薄弱的北山县。
“林省长,北山那边路不太好走,条件也艰苦,要不”秘书小李试图委婉地劝阻,脸上带着为难。
“就去北山。”林杰语气不容置疑,“不了解最困难的地方,怎么知道群众最需要什么?”
两天后,一辆越野车颠簸在通往北山县的盘山公路上。
同行的只有秘书小李和卫生厅一位熟悉情况的处长。
没有市里领导陪同,没有提前通知,林杰要求轻车简从,直接进村入户。
越往山里走,路越窄,景色越荒凉。
时值初冬,山峦一片土黄色,显得格外萧索。
到达北山县最偏远的青石崖乡时,已是下午。
所谓的乡镇卫生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墙皮剥落,窗户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门口挂着的白底黑字牌子,漆色已经斑驳。
听到车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山区人特有的黝黑和皱纹。
“你们是”老医生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林杰几人,有些疑惑。
林杰穿着普通的夹克,没有前呼后拥,他一时没认出是谁。
卫生厅的处长连忙上前介绍:“王院长,这是新来的林省长,来看望大家,了解情况。”
“省省长?”王院长愣住了,手足无措地在白大褂上擦了擦手,“这这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里面乱得很”
“没关系,王院长,我们就是随便看看。”林杰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手感粗糙有力。
走进卫生院,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诊疗室里,一张旧木桌,几把椅子,听诊器、血压计等基础设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血压计的汞柱甚至有些锈迹。
药房里的药品寥寥无几,大多是些最基础的常用药。
“王院长,咱们卫生院现在有几个医生?几个护士?”林杰问道。
王院长叹了口气,脸上写满无奈:“就我一个光杆院长,带着一个卫校刚毕业没两年的小护士。以前还有两个年轻的,嫌这里条件差,没前途,去年都走了,一个考到县里,一个去南方打工了。”
“那乡亲们要看病怎么办?”
“小病就在我这拿点药,大病、复杂的病,就得去县里,或者干脆去市里。”王院长指着门外蜿蜒的山路,“从我们这到县城,开车顺利的话得两个多小时,到市里得四五个小时。很多老人一辈子没出过山,有病就硬扛着。前年还有个老乡,肚子疼,以为是小事,硬扛了几天,等家里人发现不对往县里送,路上就不行了,后来才知道是阑尾炎穿孔”
林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走到病房区,所谓的病房,就是两间空荡荡的屋子,摆着几张铁架床,床单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
“住院的病人多吗?”
“很少。条件好的,都去县里了。留在这的,都是实在没办法,或者就是挂个水、观察一下。”王院长苦笑,“我们这,要设备没设备,要技术没技术,留不住人啊。”
“村医的情况怎么样?”林杰又问。
“更难!”王院长摇头,“全乡十几个村,有村卫生室的不到一半,大部分村医都五十岁以上了,年轻人谁也不愿意干。收入低,责任大,很多村医也就是卖点常用药,打个针。稍微复杂点的,都不敢处理。”
正说着,一个穿着旧军大衣、背着破旧药箱的老汉急匆匆走进卫生院,看到王院长就喊:“王院长,快,快看看俺家婆娘,咳得厉害,喘不上气!”
王院长赶紧跟着往外走,林杰也跟了上去。
就在卫生院后面不远的一处土坯房里,一个老太太蜷在炕上,脸色青紫,剧烈地咳嗽着,呼吸急促。
王院长检查了一下,脸色凝重:“像是慢阻肺急性发作,得赶紧用上激素和平喘药,我们这没有,得马上送县医院!”
老汉一听就急了:“去县里?这都下午了,到那儿天都黑了,路上颠簸好几个小时,俺婆娘这身子骨咋受得了啊!”
“不去不行,在这有危险!”王院长也急了。
林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老汉绝望而焦急的脸,看着炕上痛苦喘息的老太太,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责任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这就是河洛省最基层的医疗现状!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