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玻璃的声音也停了,耳边只留下一片寂静。
温暖与光明是会骗人的。
有些时候,它们看上去那么触手可及,可终究隔着玻璃。
我的确小看了那道划在肩头的伤口。
即使第一时间做了处理,但在深夜,它还是发作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身体在发热,头脑也被过高的温度冲得昏昏沉沉。
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沉睡,在昏昏沉沉之间,我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在我的额前。
那是很让人舒服的感觉,我几乎是本能地向那个方向蹭。
它似乎受到了惊扰,有一瞬仿佛就要抽离。我忙伸出手,将它紧紧地抓住。
它挣扎了一下,但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
缓缓的,它从我的额前划过颊侧,轻柔的触感给人一种无端的满足感。
我深深地呼吸着,有些费力地调动自己迷茫的视线。
似乎是有人就站在不远处,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可那道剪影又给人一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
“景光……”
“……是你回来了啊。”
落在颊边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我再次用力,将那只手紧紧地按住。
“那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也让我任性一次吧,好不好?”
四周空旷,以至于声音都仿佛带着回响。
我分不清自己的声音是响在脑内还是耳旁。
在一片空茫之中,我仿佛听到有谁在说:
“好。”
那像是一场过于缱绻的梦。
那也只能是一场梦。
我知道他不会回来。
我知道他没有出现。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影。
而我终将醒来。
依旧怀着某种无法被抹消的期待,在另一个没有他的清晨醒来。
再次转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亮了起来。
不远处挂着吊瓶,手背上插着睡前尚且不存在的针管。
高热已经褪去了,大脑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理智也终于重新掌控了身体。
我盯着吊瓶的输液管里一滴一滴静静落下的液体,很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视线缓缓下移,我正准备重新平复一下心情,来迎接新到来的一天。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忽然发觉,黑发的青年此刻正伏在我床边。
他并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态侧身倚靠在床边,一条手臂直直地朝着某个方向伸展。
而在手臂的尽头,那只修长的手此刻正被我牢牢握在掌间。
我忽然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滞涩。
我不太能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又或者,其实我的心底里也隐隐约约地有答案,但我甚至有点没有勇气去面对。
我有些僵硬,想要尝试着抽回手臂。
但这样的动作似乎惊扰到了他,原本沉睡中的人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对尚且带着迷茫的眸子。
高明先生平日里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一双眼睛仿佛深不见底。
但此时此刻,初醒的余韵还残存在那双眼底,看上去与记忆中的少年又重叠了几分。
只是那样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深沉。
我敛回视线,看着自己蜷曲在白色被单上的那只手掌。
“抱歉。”
我说。
“似乎又给您添麻烦了。”
“您不必在意。”
他自然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掸去了身上的皱褶。
“可我不明白。”
手指一点点地收拢,将被单也攥皱了几分。
“您其实也不必……不必如此。”
“已经入秋了,地上很凉。”
“您实在不必在意这样的事。”
他又说了一次。
视野的余光里,他转过了身,背对着我的方向。
“那孩子年幼时,我也曾……”
“……曾想过要如此。”
我终于忍不住地抬起了头。
我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阳光透过窗帘,将他的影子铺在我的面前。
他整个人似乎都被光影模糊了,让人看不真切,可此刻的我却又好像可以把他看得无比真切。
“您也总是在想着他的事呢,高明先生。”
“您也是在想要透过我——”
“寻找他的影子吗?”
沉默。
但在那个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道背影里轰然崩裂开,于是原本挺拔的身影,竟然也逐渐变得有些萧索。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直到窗外的阳光更盛了几分,直到有乌鸦的叫声在窗外盘旋。
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是一句无比熟悉的,却又好像蒸腾着陌生情绪的:
“抱歉。”
我笑了。
“您又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