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藏在灶底三年了……说……说这东西不能烧,也不能交,可今早她咳血死了,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说——‘去交给沈娘子,她是真肯听穷人说话的人’。”
值守的柳芽儿快步上前,接过那卷纸时指尖微颤。
纸上墨迹斑驳,却赫然写着《共耕约法》四字,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凡入契者,三年内不得婚嫁,违者罚没田产,子女充役。”落款处竟模仿沈清禾亲笔签名,笔锋转折处刻意描摹,惟妙惟肖。
消息传至主院时,沈清禾正站在晒谷场边查验新一批稻种的发芽率。
她听完汇报,并未动怒,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陶钵,目光沉静如深潭。
“他们不敢碰我们的米,就去啃穷人的骨头。”她冷笑一声,眸光冷冽,“怕我们让百姓吃饱了饭,有了名字,有了账本,再不受骗。所以便伪造法令,煽动仇恨——把我们塑造成比贪官更狠的恶人。”
陆时砚闻讯赶来,只看了一眼那伪造的约法,眉峰骤敛:“笔迹虽仿得极像,但‘嫁’字末笔提钩过急,是你从前批注农书时特意纠正过的错误写法。能知此细节,必是长期接触你文书之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户部文书,或曾随钦差巡查地方籍册。”
沈清禾当即下令封锁村道,调集信得过的巡防队顺线索追查。
不过半日,便在十里外一座废弃的土地庙中查获印刷窝点——残破油墨架上还晾着未干的传单,角落瓦罐里藏着半瓶显影药水,与山后坊用于验袋的配方竟有七分相似。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搜出的一叠底稿中,发现了数份尚未盖印的“伪契样本”,甚至包括一份“以粮抵女”的奴役条款。
“这不是单纯的抹黑。”陆时砚立于破庙中央,指尖拂过墙上歪斜的字迹,声音冷峻,“这是试探民心底线,是要逼百姓回头求他们施舍一口饭,再用恐惧锁住他们的嘴。”
当日下午,沈清禾命人在村口高台设案,将所有证据一一陈列:伪造的约法、印刷工具、药水对比、笔迹鉴定书。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起初窃窃私语,继而哗然。
她亲自执笔,在一张大幅白布上写下八个大字:“下次,别拿饿肚子的人当刀。”
风起,墨迹未干,猎猎作响。
那一夜,边境荒寺孤灯如豆。
白刹独行至此,黑袍覆身,面具摘下,露出眼角一道横贯旧疤。
他望着墙上新贴的《共耕通报》,油墨尚湿,最后一句刺入眼底:“一碗饭,一条命,一个名字——你不给百姓留名,百姓就自己挣名。”
他久久伫立,终是低笑出声,喃喃如问天:“师父,你说护国……可谁才是国?”
与此同时,山后坊信碗堂内烛火通明。
万余只刻着姓名的陶碗整齐排列,每一只都对应一个签下光明契的家庭。
沈清禾缓步走过长架,指尖轻抚一只小巧的粗陶碗,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小萤”。
那是红袖五岁夭折的妹妹的名字。
“以后,”她低声说道,仿佛对着整个黑夜许诺,“没人能替你们决定吃什么,也没人能忘了你们是谁。”
远处山峦静默,晨星将坠。
而在州府通往帝京的驿道上,一队披甲骑兵正踏破残霜,疾驰而来。
马蹄声碎,卷起枯叶纷飞,为首一面朱红令旗,在寒风中猛然展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