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所有见不得光的情报和交易的汇集之地。
陈墨在一家名叫“燕春楼”的二等茶社前,下了车。
茶社里乌烟瘴气。
说书的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一段《火烧红莲寺》。
台下一群无所事事的闲汉和地痞,正就着一盘瓜子,听得如痴如醉。
陈墨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了一间雅间的门。
雅间里只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小提琴,另一个是一身半旧的羊皮袄的代号为“摆渡人”——王站长。
他的面前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酱肘子,和一壶烧得滚开的二锅头,还摆上几杯酒。
他正自斟自酌,吃得不亦乐乎,看起来,象一个刚刚才从关外跑单帮回来的普通生意人。
“王站长?!”
陈墨面露惊讶之色,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来了?”
王站长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坐。喝两盅。”
陈墨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下去。
辛辣的白酒象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
驱散了他这几天来积攒的所有阴冷和晦气。
“你……怎么来了?是为了帐房吗?”陈墨问道。
“是的。”
王站长撕下一块肥腻的肘子肉,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帐房那条线,已经安全转移了。他手中的那批货,也分批运回了根据地。师长他们高兴得很。特意让我给你们带了个话。”
“什么话?”
“让你们暂时静默。”
王站长放下筷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天津现在这潭水,太浑了。日本人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重庆那边也折了不少人。组织上的意思是让你们先潜伏下来。不要再进行任何主动的行动。”
“等风头过去,再等下一步的指令。”
陈墨点了点头。
这个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还有一件事……”
王站长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和尤豫。
他看着陈墨那双平静的眼睛,似乎在挣扎着该不该说。
陈墨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中那股早已被他强行压下去的不祥的预感,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是……根据地那边出事了?”
陈墨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站长沉默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口喝干。
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加密电报。
递给了陈墨。
“你自己……看吧。”
……
陈墨的手有些发抖。
这是他自台儿庄之后,第一次发抖。
他缓缓地展开那张薄薄的,却又重于泰山的电报纸。
上面是延安总部发来的,一份关于近期各根据地人员损失的内部通报。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一排排,冰冷陌生的名字。
最终定格在了冀中军区那一行,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之上。
“林晚……在河北深泽地区,反扫荡战斗中,为掩护主力突围,身负重伤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这几个冰冷如同墓碑般黑色的铅字,象一把烧红了最钝的匕首。
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好象,又回到了那个窒息的夜晚。
回到了那间冰冷医院的卫生间里。
他无法呼吸,眼前一片发黑。
耳边也再次响起了那阵撕心裂肺的耳鸣声,和防空警报声。
“……不……不可能……”
陈墨喃喃自语。
“……她……她不会死的……”
“……一定是你们搞错……”
王站长看着他那瞬间就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的脸,和那双瞬间就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的眼睛。
他的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了陈墨,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你挺住!”
“人还没找到!只要没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
希望?
陈墨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
“下落不明”
这四个字往往比“确认牺牲”,更残忍。
它意味着无尽的等待和更绝望的酷刑。
陈墨缓缓地推开了王站长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他拿起桌上那瓶二锅头,没有用杯子。
就那么直接对着瓶嘴。
一口一口地,将那如同火烧般的液体,灌进了自己那空洞洞的冰冷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