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了,它还不满足,又盯上了御膳房里,那间专门用来存放贡米的西暖阁。”
“它趁着管库房的老太监,开门取米的功夫,嗖地一下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那西暖阁里,可是个好地方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雪白贡米,还有从江南运来的各色精致的糕点。”
“画眉鸟这下可是掉进了米缸里了,它在米堆里打着滚吃得肚皮都快撑破了。”
“就在它吃得最开心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那个负责打扫库房的老园丁,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老园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冷笑。”
“画眉鸟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它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天衣无缝的麻雀皮,胆子又壮了起来。”
“甚至还对着老园丁得意洋洋地,叫了两声,那声音粗嘎难听,象一只真正的麻雀。”
“然而老园丁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指了指画眉鸟的爪子。”
“画眉鸟低下头,这才惊恐地发现。”
“它光顾着给自己身上,抹锅底灰了。”
“却忘了它那双金黄色的小爪子上,还沾着一点它从金丝笼里,带出来的只有贡米里,才会有极其细微的蜂蜜和牛乳的残渣。”
“也忘了它刚刚在院子里,那一通乱啄的时候,爪子上又沾上了一点御膳房门口,那片独有的,只有那里才有的青石板缝里湿润的青笞。”
“而这两样东西。”
“是一只真正的只会在干草堆和土坷垃里,打滚的麻雀的爪子上,永远也不可能会有的东西。”
老道士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仿佛故事到这里就已经讲完了。
陈墨的心却象被两把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这道士话里有话!
蜂蜜和牛乳的残渣!
青石板上的青笞!
陈墨明白这才是整个故事的内核!
是老道士想要传递给他的,最关键的情报!
“那……那后来呢?”
旁边的日军曹长却听得,入了迷,象个真正的听故事的孩子,忍不住追问道。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笑了。
“后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老园丁关上了西暖阁的大门。”
“第二天皇太后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谁也没吃过的新菜。”
“叫炭烤画眉鸟。”
曹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又解气,又觉得有些残忍的复杂的表情。
而陈墨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甚至还配合地点了点头,象是在点评一个普通的寓言故事。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他缓缓地说道。
“贪心是会付出代价的。”
“做鸟还是做只本分的麻雀比较好。”
“然也。”
老道士抚了抚他那山羊胡子,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
茶,喝完了。
故事,也讲完了。
“天色不早了。”
老道士,站起身。
“两位客官请回吧。贫道这小庙,也要关门了。”
他下了逐客令。
陈墨和那个依旧是一头雾水的曹长,也站起了身。
他们走出了那间充满了霉味儿和谜团的破庙。
外面的天依旧阴沉。
山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顾先生,”下山的路上,那个曹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还是不明白。”
“那个老道士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只画眉鸟怎么可能,那么聪明?还知道给自己抹锅底灰?”
陈墨看着他那张,充满了求知欲的、认真的脸。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悲。
他拍了拍那个曹长的肩膀。
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
“山本君。”
“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
“哦?什么道理?”曹长立刻竖起了耳朵。
陈墨看着远处,那片被浓雾笼罩着的巨大北平城,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要轻易去吃那些来路不明的鸟。”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它的爪子上到底,沾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