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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 表舅(1 / 2)

那张画着山神庙和风筝的薄宣纸,在陈墨的手指间无声地化为了灰烬。

他将那撮细腻的、黑色的纸灰小心翼翼地,倒进了旅馆房间那早已堵塞了的洗脸池里,拧开水龙头看着那股细细的、带着铁锈味的水流,将它彻底地冲刷干净不留下一丝痕迹。

陈墨并没有立刻动身去西山。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象一只刚刚从捕兽夹旁边,侥幸溜走的兔子。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猎人的眼睛和猎狗的鼻子,一定还死死地跟在自己身后那片看不见的黑暗里。

现在越是急着往城外跑就越是会暴露自己。

要想骗过狐狸就要先让自己变成一只比狐狸更狡猾的鸡。

一只看起来肥硕、愚蠢且毫无防备的家鸡。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

陈墨穿上了那身最笔挺、最扎眼的灰色凡尔赛绒西装。

戴上了那副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

甚至还在自己的头发上抹了一点名牌头油,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然后提着那个崭新的德国皮箱。

叫了一辆在旅馆门口趴活的黄包车。

用一种带着几分留洋归来的矜贵和几分不耐烦的语气,对那个一脸谄媚的车夫说了一个地址。

“去东交民巷六号。快点有赏。”

东交民巷六号。

伪华北政务委员会经济总署署长, 汪时的官邸。

也就是他顾言此行投奔的那位大名鼎鼎的“表舅”。

黄包车在北平那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颠簸着前行。

陈墨靠在同样是半新不旧的坐垫上,闭着眼睛假寐。

但他的耳朵却捕捉着,路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能听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始终跟着另一辆黄包车。

那辆车的车轴似乎有些问题,每一次转动都会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咯吱”声。

尾巴至少有两拨。

一拨应该是军统或者中统的。

手法相对专业。

另一拨则象是日本人或者伪政府的便衣。

陈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这出戏没有白演。

越是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投奔汉奸。

这些藏在暗处的“观众们”,就越是会摸不清他的底细。

也越是会对他这个有背景的小人物投鼠忌器。

汪时的官邸是一座戒备森严的中西合璧式三进大院。

门口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穿着黑色制服伪政府的警卫。

他们的眼神象鹰一样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路人。

陈墨的黄包车刚一停下。

就立刻有两个警卫端着枪走了上来。

“站住!干什么的?!”

陈墨不慌不忙地从车上下来。

没有说话。

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印着烫金字的名片和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

递了过去。

名片上印着他那个早已作古的“前北洋次长”父亲的名字。

那个警卫将信将疑地接了过去。

进去通报了不到五分钟。

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八字胡的管家,便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哎呦!是顾少爷吧?稀客!稀客啊!快!里面请!老爷都等您半天了!”

陈墨跟着那个管家,穿过雕梁画栋的垂花门和摆满了奇石盆景的庭院。

走进了那间充满了酸枝木和雪茄味道的豪华的会客厅。

一个身材微胖面色却有些阴沉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

他就是汪时。

那个在历史上以心狠手辣和反复无常着称的大汉奸。

“是贤侄顾言吧?”

汪时放下茶杯抬起眼皮打量了陈墨一眼。

那双小小的三角眼里,闪铄着一种毒蛇般的精明和审视。

“一晃好多年不见了。长这么大了。跟你父亲长得真象。”

他的语气很热情。

象一个真正的关心晚辈的长辈。

但陈墨却能从他那过于热情的笑容里,读出一丝虚伪和疏离。

“……汪……汪表舅。”

陈墨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初来乍到、有些拘谨的晚辈该有的样子。

他恭躬敬敬地鞠了一躬。

“好,好。”

汪时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吧,你父亲的事我也听说了。唉!国事艰难啊。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废话。

无非就是问了问陈墨在德国的学习情况。

又感慨了一番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

陈墨知道这都是试探。

他也应对得滴水不漏。

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政治一窍不通单纯的技术人才。

时不时地还会从嘴里冒出几个德语的化学名词。

把这个只念过几年私塾的大汉奸,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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