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司令在分别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赵长风一直记着。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个同样蜷缩在芦苇丛里的小小身影。
是白琳,也就是索菲亚。
中俄混血。
此刻的她正俯着身,用自己那早已冻得通红的纤细手指,费力地为一个因伤口感染而陷入昏迷的年轻战士,更换伤口上那块早已被脓血浸透了的破布条。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那张本该无比美丽的脸上,此刻满是泥污和疲惫。
但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和慈悲。
她注意到了赵长风的目光,抬起头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是:这个战士,恐怕不行了。
赵长风的心像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时间不多了!
再等下去,他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这最后一个个弟兄都慢慢地死掉。
这个险必须冒!
赵长风对着那个老兵打了一个手势。
“去,把人都叫过来。准备夜里动手。”
……
入夜。
月色被厚厚的云层屏蔽着。
正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赵长风将他那支只剩下十二个人的小小部队,分成了三个战斗小组。
他、白琳以及另外两个枪法最好的老兵组成突击组。
剩下的八个人则分成两个火力支持组,埋伏在公路的两侧。
他们的目标是前方不远处那个日军临时设立的辎重补给点。
那是一个由几间民房和一座土围子构成的小镇,里面驻守着一个加强小队的日军和一个排的伪军。
赵长风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
他要利用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摸掉敌人外围的流动哨。
然后,他和白琳利用她那流利的日语和外国人的身份,骗开补给点的大门。
只要能混进去,他就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敌人的指挥部搅得天翻地复。
而外面的火力支持组则趁机对敌人的营房进行火力压制。
能抢多少东西就抢多少,抢完就立刻撤退,绝不恋战。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近乎于“自杀”的计划。
成功率不到三成。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索菲亚,”行动前,赵长风看着白琳那张在黑暗中,依旧显得轮廓分明的美丽的脸,声音有些干涩,“……怕吗?”
“不怕。”
白琳摇了摇头,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如同西伯利亚冰原般的冷静和决绝。
“我的命是团长你从哈尔滨的宪兵队监狱里救出来的。能跟团长死在一起,我不亏。”
她对着赵长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而且,我相信我们不会死。”
赵长风看着她的笑容,伸出手,想象以前一样拍拍她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只是将自己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完好的日军军大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她那单薄的肩膀上。
“走吧。”他说。
“去干活了。”
行动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也比想象中还要惨烈。
他们成功地摸掉了外围的两个流动哨,也成功地利用白琳的日语和演技骗开了那扇沉重的木栅门。
但是,他们低估了日军的警剔性。
就在他们踏入大门的那一瞬间,院子两侧那黑洞洞的屋顶上,两盏刺眼的探照灯突然亮了起来,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哒哒哒哒!”
一挺早已准备多时的歪把子机枪也同时,从正前方的碉堡里喷出了罪恶的火舌!
被识破了!
“撤!快撤!”
赵长风目眦欲裂,他一把将白琳推到了门外,然后自己则就地一滚,躲到了一辆卡车的下面。
同时开始了疯狂还击!
而埋伏在外的两个火力支持组也立刻开火!
枪声、爆炸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夜空!
战斗在一瞬间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状态。
抗联的战士们虽然悍不畏死。
但无论是在人数、火力还是地形上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赵长风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刚还在抱怨快要饿死了的老兵,为炸掉那挺机枪,抱着一捆手榴弹冲了上去,然后被打成了筛子。
也看到白琳为了救一个中弹的伤员,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肩膀,倒在了血泊之中。
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赵长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颗他一直当成最后“光荣弹”的日制九七式手榴弹。
准备拉响它,和那些正在向他包围过来的鬼子同归于尽。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拉开保险销的那一瞬间!
一阵独特的如同炒豆子般的枪声,突然从日军身后那片漆黑的田野里响了起来!
那枪声又急又快,充满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压制力!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却又威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