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冬天来得早,也来得硬。
寒风象一把把没有开刃的、冰冷的刮刀,从光秃秃的山脊上刮过,卷起地上的沙土和枯叶,抽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当陈墨和他的队伍,跟随着那个带路的老乡,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麻田镇那片被群山环抱的、小小的河谷盆地时。
他们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这里太“简陋”了!
没有高大的城墙,没有喧嚣的市集。
只有几十户用山里的石头和黄土,垒起来的低矮的石板房,象一群被冻僵了的绵羊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山坳里。
村口那棵据说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槐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杈,象一只只伸向天空的、干枯的手。
几缕青白色的炊烟,从土坯的烟囱里袅袅地升起,又很快被凛冽的山风吹得无影无踪。
这里是传说中,那个让日军华北方面军,都头疼不已的八路军129师的内核师部所在地?
韦珍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她那只仅存的右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毛瑟手枪的枪柄。
作为一名出身于精锐正规军的职业军官。
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广西老家最穷的山村,还要破败的地方与一个能指挥数万大军,在敌人心脏地带,搅得天翻地复的“师级”指挥部,联系在一起。
她甚至没有看到,一个象样的哨兵。
只有几个穿着打着补丁的、臃肿的黑棉袄,扛着红缨枪的半大孩子,在村口的土坡上,一边追逐打闹,一边用好奇的、黑葡萄似的眼睛,打量着他们这群形容枯槁的不速之客。
然而,陈墨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破败的房屋。
而是落在了,村口那面用石灰水,草草粉刷过的土坯墙上。
墙上用黑色的炭笔,写着两行虽然歪歪扭扭,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大字: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武装保卫华北!收复一切失地!”
而在另一面墙上,则画着一幅很拙劣的宣传画。
画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八路军战士,正亲切地,将一个苹果递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旁边还配着,一行同样是炭笔写的小字: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陈墨看着这些,在后世看来无比熟悉,甚至有些“土气”的标语。
他知道,他们没有走错。
这就是家了。
“是武汉来的同志吧?”
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爽朗笑意的女声,从村口传来。
众人抬起头。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同样是打了补丁的灰色军装,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的年轻姑娘,正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
她的年纪看起来和陈墨相仿。
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皮肤是太行山里,那种特有的、被阳光和山风吹拂出的,健康的小麦色。
她的脸上没有涂任何脂粉,却显得格外的干净和明亮。
尤其是那双眼睛,象两泓清澈的山泉,充满了纯粹的热情和理想主义的光辉。
她的腰间,没有配枪。
只斜挎着一个,早已磨得起了毛边的帆布挎包。
包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露出了几本书的一角。
“欢迎,欢迎!欢迎同志们回家!”
她走到众人面前,主动地伸出手,脸上带着,那种发自内心的璨烂的笑容。
“我是冀南区党委的干事李云霞。师长和政委,已经在等你们了。这一路辛苦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
像山谷里的百灵鸟。
瞬间就吹散了,众人心中那积压了数月的疲惫和阴霾。
陈墨也伸出手与她轻轻地握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那只,沾满了血污和硝烟的、粗糙的手,在握住对方那只虽然同样有薄茧,但却干净而又温暖的小手时。
竟然有了一丝局促和不自在……
麻田,所谓的“师部”,就设在村子中央一间稍微大一点的石砌的祠堂里。
祠堂里同样家徒四壁。
唯一的“家具”,就是几张用木板和石头,临时搭起来的桌子。
和墙上那幅巨大手绘的华北军事地图。
陈墨在这里,见到了这支传奇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那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看起来象个教书先生的,独眼师长。
那个身材不高,眼神却异常精干锐利,带点四川口音的政委。
没有繁文缛节,也没有客套寒喧。
两位首长在看到他们这群几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模样时。
第一句话就是:
“饿了吧?炊事班!开饭!”
那是陈墨来到这个时代后,吃过的最香,也最温暖的一顿饭。
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大鱼大肉。
只有一大盆,热气腾腾,黄澄澄的小米饭。
和一锅用箩卜、土豆、和几块不知名的兽肉炖得烂糊的大烩菜。
菜里放了足量的盐。
陈墨知道这已经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