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种深入骨髓冰冷的空虚。
【大别山北麓,富金山】
与万家岭那场酣畅淋漓的围歼战不同。
在这里武汉会战的另一端,一场同样惨烈,却更加绝望的阵地防御战,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
富金山这座扼守着商城至固始公路的战略要地。
此刻早已被炮火彻底地夷为平地。
山上找不到一棵完整的树。
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石头。
只有被炸得翻卷过来的黑红色泥土,和无数的弹坑。
弹坑里填满了破碎的钢盔和扭曲的步枪、残缺不全的尸体。
宋希濂将军麾下的第七十一军,德械三十六师。
这支被誉为“国军精华”的王牌部队,已经在这座并不算高大的山头上,硬生生地顶住了,日军第二军主力整整十天十夜的疯狂进攻。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为整个武汉会战的西线防线,铸就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屏障。
但现在这道屏障,也已经到了即将崩塌的最后边缘。
师长陈瑞河,站在一处被炸塌了半边的指挥所里,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动静。
他的一条骼膊,用绷带草草地吊在胸前。
在他的视线里。
山下黑压压的日军,正在重新集结。
十几辆九五式轻型坦克,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地向前推进。
在他们的身后,是至少一个联队的步兵。
这是敌人今天的第十二次冲锋。
“师座,”一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团长,走了过来汇报道,“阵地上,还能动的弟兄,已经,不到五百人了。”
“子弹平均每人不到三发。”
“手榴弹……已经全打光了。”
“军部……还是联系不上吗?”
陈瑞河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没有回答。
他知道联系不上了。
他们的电台,早在三天前就被炮火摧毁了。
他们早已成了一支没有支持的孤军。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从淞沪战场,就一直跟着自己的老部下。
他看到对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疲惫。
“联系不上,就不联系了。”他平静说道。
“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是服从命令。”
“对。是服从命令。”陈瑞河点了点头,“军座给我们的命令是什么?”
“是死守富金山。与阵地共存亡。”
“那就成了。”陈瑞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命令还没变。我们就还得守。”
他走到指挥所的角落,从一个破木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面崭新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
是他一直珍藏着的。
“把旗子给老子挂出去!”
他将国旗递给了那个团长。
“就挂在我们阵地的最高处!”
“让小鬼子们都他娘的,看清楚了!”
“我三十六师虽然快打光了!”
“但只要还有一个人在!”
“这富金山就还姓中!”
那个团长看着手中的国旗,看着师长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他猛地挺直了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师座!”
他转身拿着国旗冲了出去。
陈瑞河则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把,像征着黄埔荣耀的中正剑。
他走到指挥所的洞口,看着山下那越来越近的黑色的潮水。
他知道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他没有什么遗撼
因为他和他的三十六师,完成了自己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