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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冲锋(1 / 3)

四月三日,夜。

台儿庄,已经死了。

或者说,它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又残忍的方式被凌迟处死。

这座古老的运河城市,此刻就象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巨大尸骸,静静地躺在鲁南平原的寒夜里。

它的血肉早已模糊不清,它的骨骼也已寸寸断裂。

只有那条黑色的运河,象一条尚未完全凝固的巨大伤口,在废墟间无声地流淌着,倒映着天空中那几颗冷漠的星。

死亡的恶臭,浓稠得如同实质。

尸体腐烂的酸臭,混合着火药燃烧后的硫磺味,还有毒气残留的、甜得发腻的怪味,形成了一股只属于台儿庄的味道。

幸存的守军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

它就象一件无形湿冷的寿衣,紧紧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激战,已经持续了数十天了。

对于城内仅存不到两千名的华夏残兵来说。

时间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白天,还是黑夜?

今天,是几号?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杀人和等待被杀。

陈墨靠在一个用尸体和沙袋垒起来的、临时的指挥掩体里,剧烈地咳嗽着。

每一次咳嗽,都会牵动他胸口的伤,带来一阵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伤,在林晚的精心照料和那半包珍贵的磺胺粉的作用下,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也远未到痊愈的地步。

他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得象一张纸。

“陈参谋,再喝口热水吧。”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西北军老兵,将一个搪瓷缸子,递了过来。

这是整个北城,唯一还在坚持称呼他职务的人。

更多的人,无论是西北军的老兵,还是桂军,都开始用一种更简单、也更亲切的方式称呼他——“咱们的陈先生”。

这个称呼里有敬畏,有依赖,也有一种将他视为自家人的朴素的认可。

陈墨接过水,点了点头,却没有喝。

他知道现在每一口干净的热水,都可能是一个伤员的救命药。

他的目光越过掩体,投向了对面那片同样死寂的废墟。

那里,是日军的阵地。

经过了数日的血战,双方的阵线已经彻底绞在了一起。

最近的地方,甚至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他们可以清淅地听到,对面传来的敌人的咳嗽声和军官的叫骂声。

他们也在等待。

等待着黎明,那最后的总攻。

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将是决定一切的最后时刻。

城内的守军,已经弹尽粮绝。

大部分士兵的子弹,不超过五发。

手榴弹,已经成了最宝贵的战略物资,只有在敌人坦克冲上来时,才会被允许使用。

他们的体力,他们的意志,都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

他们就象一根被拉到了极致的弓弦,随时都可能在下一秒彻底崩断。

“总座的电报。”

一个传令兵猫着腰,冲了进来,将一份电报递给了正在擦拭大刀的王震南。

王震南接过电报,借着微弱的马灯光,看了一眼。

然后,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抬起头,那只仅存完好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悲壮的决绝。

“传我命令。”

他沙哑地说道。

“把所有还能动的弟兄,都给老子叫起来。把我们最后剩下的那点土豆和饼子,都分下去。让他们吃顿饱饭。”

“另外,把后勤处那几口作为储备的白酒,也都搬出来。每人分一碗。”

“告诉弟兄们,这是……最后一顿了。”

“吃饱了,喝足了,明天天一亮,就跟着我王震南……”

“去跟小鬼子,拼命!”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是最后的抉别令。

他们成了被遗弃的孤军。

一股深沉无声的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极其低沉,如同滚雷般奇异的轰鸣声,突然从极远处东南方天际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远,很闷,却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仿佛能让大地都跟着一起,微微颤斗。

“是……是打雷了吗?”

一个年轻的士兵,茫然地问道。

“不对!”

陈墨猛地站了起来,他侧耳倾听,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里。

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他太熟悉日军炮火的声音了!

无论是九二式步兵炮那短促沉闷的“咚咚”声,还是九六式榴弹炮那种带着尖锐啸叫的爆炸声,都早已刻进了他的骨髓。

但这声音不同!

它更雄浑、更加厚重、更加充满了力量感!

这不是爆炸的声音,这是发射的声音!

是超大口径火炮出膛时,那独有的、如同撕裂天空般的怒吼!

“是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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