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报都护府”。
上报?当然要上报。但报多少,怎么报,就有讲究了。
“来人!”巴图尔珲台吉高声喝道,“笔墨伺候!”
他要亲自写一封回奏,向天可汗“禀报”沙俄的动向。当然,有些细节可以模糊,有些时间可以错后,有些人物可以隐去既要显得恭顺,又不能真的把沙俄得罪死。
这就像在刀锋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二月二十五,周文韬终于抵达准噶尔王庭。
他确实受了伤——左臂被流矢擦过,包扎的纱布上还渗着血。但神情依旧从容,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那场袭击只是旅途中的小插曲。
巴图尔珲台吉亲自出帐迎接,礼数周到得无可挑剔。
“周大人受惊了!”他拱手作揖,一脸痛心疾首,“本汗已查明,袭击大人的是一伙流窜的马贼,为首的叫秃鹰,是喀尔喀部的余孽。本汗已派兵去剿,定将他们的人头献于大人面前!”
周文韬微笑还礼:“有劳台吉费心。不过下官以为,几个马贼不足挂齿,倒是沙俄罗刹的威胁,才是心腹大患。”
他盯着巴图尔珲台吉的眼睛,缓缓道:“天可汗的谕令,台吉可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看明白了!”巴图尔珲台吉连连点头,“天可汗教诲,字字珠玑。本汗已写好回奏,这就呈给大人过目。”
他递上一封蒙汉双文的奏书。周文韬接过,快速浏览。
奏书中,巴图尔珲台吉信誓旦旦地表示:准噶尔部永远忠于大明,绝无二心。对于沙俄罗刹,他一定会“严密监视,随时上报”。至于具体情报只说“风闻罗刹人在雅克萨增兵,意图不明”,至于伊万来访、火枪交易、红教喇嘛等事,一概未提。
老狐狸。周文韬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台吉忠心可嘉。不过下官离京前,天可汗特意交代:北疆安危,系于各部同心。倘若有人阳奉阴违,甚至暗通外寇那《北疆宪章》第七条,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他把“第七条”三个字咬得很重。
巴图尔珲台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周大人放心,本汗明白轻重。”
当夜,王庭设宴款待。烤全羊、马奶酒、歌舞助兴,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但周文韬能感觉到,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多少只耳朵在竖着听。
宴至半酣,巴图尔珲台吉忽然举杯:“周大人,本汗有个不情之请。”
“台吉请讲。”
“天可汗御赐宝刀,本汗感激涕零。”巴图尔珲台吉神色郑重,“但如此重宝,不敢私藏。本汗想请大人回京时,将此刀带去大召寺,请哲布尊丹巴大喇嘛开光加持,再送回准噶尔。如此,方显此刀神圣,也能让草原各部知晓天可汗恩德。”
周文韬心中一动。这请求看似虔诚,实则暗藏机锋——刀若送去大召寺开光,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巴图尔珲台吉就有了缓冲时间,可以观望局势,再做决定。
“台吉有心了。”周文韬举杯回应,“此事下官不敢做主,需回禀天可汗定夺。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下官离京前,听闻天可汗已调集大军,准备开春后北上讨伐罗刹。届时,漠北各部皆要出兵助战。不知台吉作何打算?”
巴图尔珲台吉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
宴席散后,周文韬回到住处。陈横早已等候多时。
“大人,查清楚了。”陈横低声道,“袭击咱们的,不是马贼,是土尔扈特部的人。这个部落去年冬天草场遭灾,巴图尔珲台吉接济了他们,如今对他死心塌地。这次袭击,很可能是他们自作主张,想替主子表忠心。”
周文韬点点头,又问:“王庭里,沙俄的探子多吗?”
“多。”陈横神色凝重,“我们暗中查探,发现至少有三处地方有罗刹人活动的痕迹。巴图尔珲台吉嘴上说忠于大明,背地里和沙俄的勾连,只怕比咱们想的还深。”
窗外,准噶尔的夜风呼啸而过,带着草原初春的寒意。
周文韬走到窗前,望着西方——那里是雅克萨的方向,也是沙罗刹人巢穴所在。他想起离京前,张世杰站在巨幅地图前说的话:
“这一仗,不仅要打垮罗刹人,更要打醒那些首鼠两端的人。要让草原各部明白:跟着天可汗,才有生路;跟着罗刹人,只有死路一条。”
而现在,他怀中的那份回奏,字里行间都是巴图尔珲台吉的犹豫和算计。这个人,还没有醒。
或者说,他需要一场足够惨烈的教训,才能彻底清醒。
“收拾行装。”周文韬转过身,眼神坚定,“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回京。巴图尔珲台吉的这份回奏,还有王庭里看到的一切,必须尽快呈报天可汗。”
“大人,那御赐弯刀”
“带上。”周文韬淡淡道,“巴图尔珲台吉想借开光拖延时间,咱们偏不让他如愿。刀,原封不动带回北京。至于开光等他从这场迷梦里醒过来,再说吧。”
夜色更深了。
王庭最大的那顶金帐里,巴图尔珲台吉也没有睡。他面前摊着一张羊皮地图,图上用朱砂画着三条线: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