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科第一。
晨练结束,已近卯时(早上五点)。学员列队回营,洗漱,整理内务,然后去饭堂。
饭堂是幢三进的大厅,能容纳一千五百人同时用餐。按讲武堂规矩,八人一桌,蒙汉混坐,轮流值日打饭。
巴特尔这桌,除了同营房的三人,还有四个蒙古学员:察哈尔部的阿古拉,土默特部的布和,科尔沁部的另一个子弟宝音,以及准噶尔部的……格根。
格根是特殊的。他是半年前随准噶尔使团来京的,名义上是“留学”,实为质子。此人二十出头,身材魁梧,武艺高强,但性情孤僻,很少与汉人学员交流,在蒙古学员中也独来独往。
此刻,格根正用蒙语低声对阿古拉说:“……汉人这套,就是要把我们都变成他们的狗。学汉语,读汉书,穿汉服,再过几年,怕是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阿古拉点头:“我阿爸来信也说,都护府把草场都划死了,还要我们定居种地。这哪是蒙古人该过的日子?”
巴特尔皱眉,用汉语道:“饭桌上,说汉语。这是规矩。”
格根冷冷看他一眼:“巴特尔,你来汉地半年,倒是学得挺快。怎么,真把自己当汉人了?”
这话刺耳。同桌的陈平、李岩都抬起头。
巴特尔放下筷子:“格根,讲武堂教我们本事,是为我们好。草原要发展,光靠骑马射箭不够。你看看辽东,看看漠南,新式火器、水利工程、银行商号……这些都是汉人的长处,我们该学。”
“学?”格根嗤笑,“学了去给汉人当官?去帮他们管自己的族人?”
“不是管,是带领。”巴特尔认真道,“越国公说过,汉蒙一家。我们学了本事,回去才能带着部落过上好日子。漠南屯田,冬天不再冻死人,这不就是明证?”
“明证?”格根声音提高,“那是用我们的草场换来的!是用我们的自由换来的!巴特尔,你别忘了,你阿爸乌云巴图,可是最反对屯田的!”
这话戳中了巴特尔的痛处。父亲对屯田的态度,他何尝不知。来京前那些密谈,那些不甘,他都看在眼里。
但他也看到了别的东西——在归化城,他亲眼见到从前一到冬天就冻饿而死的牧民,如今住进了暖屋,吃上了存粮;见到从前因草场纠纷动辄械斗的部落,现在有了都护府调解,能坐下来谈;见到边市繁荣,蒙汉交易,各取所需。
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我阿爸怎么想,是他的事。”巴特尔沉声道,“我看到的,是百姓日子好过了。格根,你在准噶尔部,见过几个冬天不冻死人的部落?”
格根脸色一僵。
准噶尔部在西域征伐不断,战死饿死的牧民不计其数。巴图尔珲台吉穷兵黩武,底层牧民的日子,比漠南苦得多。
“那……那是为了统一卫拉特,为了蒙古人的荣光!”格根强辩。
“用族人的命换来的荣光?”巴特尔摇头,“格根,你我都读过史书。成吉思汗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他杀人多,而是因为他建立了秩序,让草原各部停止内斗,让商路畅通,让百姓安居。现在英国公做的,不正是同样的事吗?”
这话说得在理,连阿古拉、布和都陷入沉思。
格根哑口无言,猛地站起,盯着巴特尔:“好,好一个越国公的忠实门徒。巴特尔,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不会后悔今天说的话。”
说罢,转身离开饭堂。
饭桌上一片寂静。
陈平拍拍巴特尔的肩:“说得好。”
苏和却忧心忡忡:“巴特尔,格根这人……睚眦必报。你要当心。”
巴特尔点头,心中却无惧意。他只是说出了这半年来,反复思考后的真实想法。
上午第一堂课,是《汉书》选读。
这是讲武堂的特色课程——所有学员,无论将来走武将还是参谋路线,都要学历史。张世杰亲自定的教材:不学四书五经,专攻《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中的军事、政治篇章,兼及历代名将传记。
授课的是位老翰林,姓周,致仕后被返聘。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讲课深入浅出。
“……元狩四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出代郡,深入漠北,封狼居胥,禅于姑衍,登临瀚海。是后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周先生声音抑扬顿挫,将两千年前那场远征讲得栩栩如生。台下学员,无论汉蒙,都听得入神。
巴特尔尤其专注。这段历史他小时候听部落老人讲过,但角度完全不同——老人说的是“汉人将军杀掠草原”,而周先生讲的是“止戈为武,安定边疆”。
“有学员问,卫霍二人,杀戮甚重,为何仍为英雄?”周先生环视课堂,“老夫以为,英雄与否,不在杀敌多寡,而在所为何事。”
他顿了顿:“匈奴屡犯边塞,掳掠百姓,汉家儿郎死伤无数。卫青霍去病远征漠北,非为好战,实为止战。此所谓‘以战止战’也。战后,汉匈和亲,边关安宁数十年,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此乃大功德。”
巴特尔心中震动。
这让他想起了现在的漠南。英国公征讨喀尔喀,固然有杀戮,但战后设立都护府,推行屯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