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玉回到马车,对车夫点点头。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鞭花。
“商队——出发!”
三千峰骆驼同时迈步,三千个驼铃齐声摇响。那声音如同潮水,涌出关门,涌向无边无际的草原深处。
吴三桂站在关门前,目送这支奇特的队伍远去,忽然对副将说:“传令各堡,从今日起,凡有此商队旗号的队伍过往,一律优先放行,全力协助。”
“参将,这……”
“照做。”吴三桂转身回城,最后望了一眼已变成一条黑线的商队,“我有预感,这支商队走过的地方,将再也不需要城墙。”
十月底,商队抵达第一个目的地——塔拉淖尔湖畔的乌珠穆沁部。
两个月前,这里刚立下划分牧界的石碑,流过的血还没被秋雨彻底冲刷干净。当乌珠穆沁部的牧人们看到地平线上那支庞大的队伍时,第一反应是惊恐。
“明军又来了?!”
部落里响起了集结的号角,精壮男子纷纷上马,妇女儿童急忙收拾帐篷准备转移。台吉额尔敦亲自率三百骑迎出,在湖畔摆开阵势,弯刀出鞘,弓箭上弦。
然而等队伍走近,他们愣住了。
没有明军制式的盔甲,没有森严的火铳阵,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骆驼和马车,还有那些穿着统一蓝袄、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汉人。
“乌珠穆沁的兄弟,别紧张!”
商队护卫统领陈大勇策马出列。他是安北军的老兵,参加过漠北之战,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但此刻笑得格外憨厚:“我们是天可汗派来的商队,给你们送好东西来了!”
额尔敦台吉皱眉,用生硬的汉语问:“商队?这么多车马……你们运的什么?”
“茶叶!盐巴!铁锅!布匹!还有……”陈大勇回头招手,“王师傅,把家伙什亮出来!”
一名五十来岁的老铁匠带着两个学徒,从一辆马车上搬下一座可拆卸的小型锻炉、铁砧、风箱,就在湖畔空地上现场组装起来。不过两刻钟,一座简易的铁匠炉就搭好了。
“升火!”王铁匠喊道。
学徒鼓动风箱,煤炭在炉中燃起熊熊火焰。王铁匠从货车上取来几块生铁,扔进炉中,待烧红后钳出,放在铁砧上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周围乌珠穆沁的牧人越聚越多,好奇地围观。他们见过汉商的货物,但从未见过汉人铁匠在草原上当场打铁。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把崭新的蒙古弯刀成型了。
王铁匠将刀浸入湖水中淬火,嗤啦一声白烟冒起。待冷却后,他用磨石细细打磨刀刃,最后双手捧刀,走到额尔敦台吉马前:
“台吉,试试这把刀。”
额尔敦迟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刀身线条流畅,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随手一挥,斩向旁边一根手臂粗的枯枝。
“唰——”
枯枝应声而断,切口平整如镜。
围观人群中发出惊叹。草原上的刀大多是自己打的,或者从汉商那里高价买来,质量参差不齐。像这样锋利、坚韧的好刀,只有部落里最顶尖的巴特尔才能拥有。
“这把刀……”额尔敦声音有些发颤,“多少钱?”
“不要钱。”苏明玉此时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众人面前,“这把刀,还有接下来三天我们打的所有铁器,全部免费送给乌珠穆沁部的兄弟。”
“免费?!”额尔敦瞪大眼睛,“为什么?”
“为了交朋友。”苏明玉微笑,“天可汗说,草原上的兄弟缺铁器、缺工具,我们就送铁匠来;缺布匹、缺茶叶,我们就运货物来。从今天起,塔拉淖尔湖畔会建起一个固定的商站,有铁匠铺、裁缝铺、杂货铺,还有医馆。你们需要什么,随时可以来买,价格绝对公道。”
她转身指向车队:“车上有五千斤茶叶、三千匹棉布、两千口铁锅、一千把镰刀斧头,还有针线、盐巴、药材……如果你们有皮毛、牲畜、奶制品,也可以拿来交换。”
牧人们面面相觑,又惊又疑。
自古以来,汉商来草原都是小心翼翼,在边市交易完就赶紧离开,生怕被抢。像这样大张旗鼓深入腹地、还要建固定商站的,闻所未闻。
“苏行长,”额尔敦下马,态度恭敬了许多,“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商站……怕是不安全。草原上马匪众多,还有别的部落……”
“安全问题,都护府考虑到了。”陈大勇插话,拍了拍腰间短铳,“我们三百护卫不是吃素的。而且——”
他指向湖畔一块高地:“商站就建在那里,我们会修筑一圈木墙,架设了望塔。平时有五十名护卫常驻,足以抵挡小股马匪。若有大股敌人,烽火一点,最近的都护府巡逻队半天就能赶到。”
额尔敦还在犹豫,他身旁一个老者——部落的萨满——忽然开口:“台吉,让他们留下吧。我看了,这些人眼里没有杀气,只有和气。长生天告诉我,他们会带来福气。”
萨满在部落中地位崇高,他的话让许多人动摇。
最终,额尔敦点头:“那就……试试看。”
接下来三天,塔拉淖尔湖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