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道,额头上冷汗涔涔,“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若没有越国公,国事早已不堪设想。如今……如今纵然尾大不掉,也需从长计议,万不可行险啊!况且,越国公在军中的威望……已非寻常手段所能动摇。若……若贸然行事,只怕……只怕顷刻之间,便是社稷倾覆之祸!”
王承恩的话,如同最后一盆冷水,浇在了崇祯躁动不安的心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今日献俘时,李定国、刘文秀那些将领,看向张世杰时那狂热而忠诚的眼神,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支战无不胜的新军,只知有英国公,不知有皇帝!一旦他对张世杰动手,第一个反的,恐怕就是这些骄兵悍将!到那时,内乱一生,那些尚未肃清的流寇余孽,那些逃往蒙古的建奴残部,还有那些心怀叵测的蒙古诸部……会如何?他简直不敢想象。
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空有皇帝的名分,空有生杀予夺的大义名分,却发现自己对这个权势滔天的臣子,已经缺乏有效的制衡手段。罢黜?谁敢去执行?问罪?用什么罪名?谋反?证据何在?更何况,天下人会如何看?史笔如铁,会如何书写他这位“鸟尽弓藏”的君王?
他再次端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冲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王承恩连忙上前,想要替他拍背,却被他一把推开。
“出去。”崇祯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和疲惫,“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王承恩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皇帝那布满血丝、却空洞无神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最终只是深深地行了一礼,低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皇爷若有吩咐,随时唤奴婢。”
说完,他再次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暖阁,轻轻带上了门。
暖阁内,又只剩下崇祯一人,和对面的那面镜子。
他看着镜中那个失魂落魄、借酒浇愁的帝王,看着他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无力,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压抑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带上了几分凄厉。
“朱由检啊朱由检……你自诩勤政,自诩英明,十七年来,不敢有一日懈怠……可到头来,你除了这身龙袍,这座牢笼般的宫殿,你还剩下什么?你连一个臣子……都掌控不住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镜前,几乎将脸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死死地盯着镜中那双充满了不甘、恐惧和挣扎的眼睛。
“张世杰……张世杰……”他一遍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声音如同梦呓,“朕……究竟该拿你怎么办?这大明的江山,这朱家的社稷……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
镜中没有答案,只有他越来越扭曲的面容,和宫外那似乎永无止境的、为英国公而响的、隐隐约约的喧嚣。
而在他看不见的宫墙之外,越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同样通明。刚刚送走最后一波贺客的张世杰,并未入睡,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辽东舆图前,目光却已越过辽东,投向了更北方那广袤无垠的蒙古草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科尔沁部落的区域轻轻敲击着,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关于宫中那位皇帝陛下此刻的辗转反侧,他是否有所预料?面对这“功高震主”的必然局面,他这位权倾朝野的“英国公”,下一步,又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夜,还很长。紫禁城的孤灯与越国公府的烛火,在这同一片夜空下,遥遥相对,仿佛预示着帝国未来的命运,正悬于这两点微光之间,摇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