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字。”王承恩依言坐下,接过张福奉上的热茶,却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中暖着,“陛下并未有旨意。只是…陛下今日批阅奏章,偶感疲惫,想起国公爷乃国之柱石,三朝元老,心中挂念,特命咱家前来探望,看看国公爷身体可还康健?府上可还安好?”他说话滴水不漏,将皇帝的“挂念”放在了明处。
张维贤心中雪亮。皇帝日理万机,焦头烂额,怎会无缘无故深夜派人“探望”一个老臣?这“挂念”背后,必有深意。他脸上笑容不变,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有劳陛下挂心,老臣惶恐。老朽这把骨头,还算硬朗,只是比不得当年了。府中上下,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好。”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王承恩,“公公侍奉陛下,夙夜辛劳,也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谢国公爷关怀。”王承恩欠了欠身,仿佛不经意地提起,“说来也巧,咱家今日出宫前,听下面的人闲聊,说起京营里近来出了件‘新奇’事,倒让咱家开了眼界。”
“哦?京营里还能有‘新奇’事?”张维贤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勋贵长辈的慵懒和不在意。
“可不是嘛。”王承恩笑了笑,声音如同春风拂面,却字字清晰,“国公爷府上的二公子,张世杰张总旗,前些日子不是剿了‘一阵风’王五,立了功吗?这年轻人,锐气十足,回营后也不消停,竟在他那左哨搞起了‘练兵’!还煞有介事地给指挥使马大人上了道奏疏,说什么…汰弱留强,实饷安家,严明军纪,勤练不辍…还要什么专断操练、赏罚之权!呵呵,这气魄,这想法…啧啧,着实让咱家这深宫里的人,听了都觉得…新奇!”
他将“新奇”二字,咬得略重了些。烛光下,他温和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悄然投向张维贤的脸庞。
张维贤端着茶盏的手,纹丝不动。脸上那雍容的笑意也丝毫未变,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趣闻。然而,他捻着茶盏盖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眼底深处,那古井无波的深潭下,仿佛有暗流汹涌而过。汰弱留强!实饷安家!专断之权!这庶孙…好大的胆子!好锐利的刀锋!这刀锋指向的,可不仅仅是京营的积弊,更是整个勋贵集团赖以生存的根基!难怪…难怪之极那边反应如此激烈!
他缓缓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瓷器碰撞声。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而又带着宠溺的苦笑,如同一个面对顽劣孙儿的长辈:“唉…让公公见笑了。世杰这孩子…从小没了娘,性子是野了些,又读了点杂书,总有些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在京营里当差,不好好守着他的本分,净搞这些不着调的东西!裁撤空额?实饷安家?这京营上百年传下来的规矩,是他说动就能动的?还专断之权?简直是胡闹!不知深浅!”
他摇着头,语气中充满了对孙儿“不懂事”的责备,仿佛张世杰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少年人不知轻重的胡闹。
王承恩静静地听着,脸上笑容依旧温和谦恭,如同最完美的聆听者。但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却仿佛能穿透这层长辈的“责备”,看到张维贤内心深处的权衡与算计。
“国公爷言重了。”王承恩待张维贤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二公子少年锐气,勇于任事,这份心…倒也是难得的。陛下今日偶然听闻此事,也觉得…颇为‘新奇’。还特意问起国公爷,对此…有何看法?”他巧妙地再次点出了皇帝的“关注”。
来了!真正的试探! 张维贤心中警铃大作。皇帝不仅知道了,还明确表达了对这“新奇”事的兴趣!这“有何看法”四字,重若千钧!他若全盘否定,斥责孙儿胡闹,固然能暂时撇清关系,但势必会让皇帝觉得他老朽昏聩,甚至…会失去皇帝对英国公府最后一点“锐意”的期待。若支持…那等于将英国公府彻底绑上张世杰这艘充满未知风险的小船,站在了整个勋贵集团的对立面!
电光火石间,张维贤心中已转过无数念头。他脸上的无奈苦笑更深了,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和身为家主的责任沉重感:“陛下垂询,老臣…惶恐。世杰所为,虽出于…报国之心,然其法过于操切,其行过于孟浪。京营积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以一小哨试之,恐非但不能成事,反会激起无穷风波,徒增混乱,辜负圣恩。” 他先定下基调——肯定其心,否定其法。
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带着一种老臣谋国的审慎:“然…陛下明鉴万里。世杰此子,虽行事鲁莽,但…剿匪之勇,献俘之功,亦是实绩。其练兵之法,虽显稚嫩,然其中‘汰弱留强’、‘勤练不辍’之意,亦非全无道理。京营积弱,人所共知。或许…或许可让其在左哨那方寸之地,小范围试行其法,以观后效?若真有成效,或可为京营革新,提供些许…参详?”
他巧妙地避开了“实饷安家”和“专断之权”这两个最敏感、最触动核心利益的点!只提“汰弱留强”和“勤练不辍”这两个相对不那么致命、甚至表面上还能“强军”的点。并且,将范围死死限定在“左哨方寸之地”,将性质定义为“小范围试行”、“以观后效”、“提供参详”!既没有完全否定张世杰,给了皇帝一个台阶和期待;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