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墙根里挤了挤,连一丝愤怒的涟漪都没有。仿佛那被鞭打、被践踏的,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长期的压迫和绝望,早已磨灭了他们反抗的意志,只剩下卑微求生的本能。
“少爷……”张福在他身后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忧虑和一丝恐惧,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
张世杰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混杂着绝望与污浊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此刻的愤怒毫无意义。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痕,沉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泥泞的冰面上,沉重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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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内城的几座主要城门,尤其是正阳门一带,景象便越发触目惊心,如同人间炼狱的入口。
高大的城门楼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城墙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和暗红色的污迹,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城门并未完全关闭,留着仅供车马通行的缝隙。然而此刻,门洞内外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彻底堵塞。
这里聚集的流民数量,比国公府附近街巷多出十倍、百倍!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们像一股由绝望汇成的、污浊粘稠的洪流,缓慢而艰难地向着那道象征着京城、象征着最后一丝渺茫生路的城门缝隙蠕动。哭喊声、哀嚎声、叫骂声、孩童尖利的啼哭声、兵丁粗暴的呵斥声……无数绝望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令人心神俱裂的声浪,在城门洞内反复冲撞、回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求求军爷!放我们进去吧!孩子快冻死了!”
“官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三天没吃东西了!”
“娘!娘!你醒醒啊娘!别丢下我!”
“滚开!都滚开!再往前挤格杀勿论!”
维持秩序的兵丁们穿着肮脏破旧的号衣,脸上带着麻木和暴戾的神情。他们手持长枪或腰刀,组成一道稀疏的人墙,粗暴地用枪杆抽打、用脚踹踢着试图靠近的流民。每一次抽打,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人群一阵更大的骚动。
城门洞内,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汗臭、屎尿臊臭、血腥味、还有浓烈的、无法掩盖的尸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钢铁都生锈的恐怖气味。张世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压下呕吐的欲望。目光所及,门洞两侧的角落里,横七竖八地堆叠着许多“东西”。那是冻饿而死的尸体。有的蜷缩着,像睡着的婴儿;有的则僵直地伸着手臂,五指张开,仿佛在绝望地抓向那永远无法触及的生天。一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引来成群的乌鸦在城头盘旋聒噪,时不时俯冲下来啄食。一些还活着的流民,就瑟缩在离这些尸体不远的地方,眼神空洞,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和腐臭,似乎已经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粮!粮来了!”
不知是谁嘶哑地喊了一声,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瞬间,死水般的人群爆发出恐怖的骚动!无数双枯瘦如柴、布满冻疮的手伸向空中,无数张干裂流血的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人们疯狂地向城门洞内一个方向涌去,互相推搡、践踏!惨叫声、哭嚎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
张世杰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撞倒在他脚边,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几乎无法蔽体的单衣,小脸冻得青紫,惊恐地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微弱的、不成调的呜咽。一只肮脏的大脚眼看就要踩踏在她身上!
张世杰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旁边一个推搡的壮汉撞开半步,同时弯腰,一把将那小女孩从冰冷的泥泞地上捞了起来,紧紧护在怀里。一股刺骨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瞬间透过薄薄的棉袍传递到他的胸口。
“滚开!别挡道!” 被他撞开的壮汉恶狠狠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对食物的疯狂渴望,根本无视张世杰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抡起拳头就要砸来!
“少爷小心!” 张福惊骇欲绝,想也不想就扑过来挡在张世杰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个装满粮食的麻袋被人从城门内侧的某个高处用力抛了下来,重重砸在人群边缘的空地上。麻袋口裂开,黄澄澄的粟米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倾泻出来!
所有的疯狂瞬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人群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发出震天的嚎叫,不顾一切地掉头扑向那袋散落的粮食!那壮汉也立刻忘记了张世杰,红着眼加入了争抢的行列。无数双黑乎乎的手疯狂地抓挠着地上的粟米,塞进嘴里,塞进怀里,甚至塞进破烂的衣襟里,为了几粒米扭打成一团。
张世杰抱着怀里轻得像片枯叶的小女孩,站在疯狂的人潮边缘,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他看着眼前这幅比地狱更惨烈的景象,抱着孩子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小女孩冰冷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这个时代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