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的“药”和克扣条子,最终落在张世杰紧握在手中、即使昏迷也未松开的旧算盘上。那小小的算盘,沾着几点暗红的血渍,在琉璃宫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需要亲眼看看…看看这潭水…到底能浑到什么地步!看看这个庶孙…值不值得他…下注!
“滚出去!”张维贤对着门口瘫软的护院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那护院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张世杰微弱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张维贤手指敲击扶手的沉闷声响。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炷香,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外终于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风雪呼啸的声音。
张全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书房门口。他身上的蓑衣沾满了雪片,气息微喘,显然是一路疾行。他身后,两个穿着府里护院服饰的壮汉,用一张临时找来的门板,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人!
那人浑身是血,破旧的灰色短褂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多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水,尤其是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狰狞可怖!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正是张福!此刻的他,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门板被轻轻放在书房中央厚厚的地毯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书墨的淡香,弥漫开来,刺鼻而惨烈。
张全上前一步,斗笠早已摘下,露出那张线条刚硬、此刻却布满凝重和一丝后怕的脸:“回国公爷,人带回来了!王彪…不敢不放!但他说…现场确有打斗痕迹,财物失窃,柳氏指认…张福就是入室行凶的贼人!人赃并获…他…他本要直接锁拿入兵马司大牢…”
“哼!”张维贤冷哼一声,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他站起身,走到门板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血泊中昏迷不醒的张福。那枯槁的脸上布满痛苦和濒死的灰败,但张维贤的目光却极其锐利地扫过他紧握着的、沾满血污和污泥的右手!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缝里似乎还夹着一点…白色的、被血浸透的纸角?!
“他的手…怎么回事?”张维贤的声音冰冷。
张全立刻蹲下身,小心地、极其艰难地掰开张福那如同铁钳般紧握的手指。随着他的动作,一小团被血和污泥浸透、揉捏得不成样子的纸团,从张福紧握的掌心掉落出来,滚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染开一小片更深的污渍。
张全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捻起那团污秽不堪的纸团,动作极其轻微地展开一角。昏黄的灯光下,勉强能看到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和红色的印章印记!
“是…白条!”张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抬头看向张维贤,“粮行的!还有…油坊的!是…赊欠的凭据!”
轰!
张维贤眼中寒光爆射!最后的拼图…齐了!刘有财贪墨、赊欠、转移赃款购买外宅的铁证!这老仆…竟然真的在那种情况下…拼死带出来了!
就在这时,软榻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呻吟。
张维贤猛地转头!
只见软榻上,昏迷的张世杰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随即,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了开来!眼神涣散、空洞,充满了大病初愈后的极度虚弱和茫然。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视线,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地毯中央…门板上那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身影!
“福…福伯…”
一声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如同濒死幼兽的哀鸣,从张世杰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那声音里蕴含的巨大的悲恸、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彻骨的绝望,瞬间击穿了书房内所有的冰冷算计!
张世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想要从软榻上爬起来,想要扑向那个如同破布娃娃般躺在血泊中的身影!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剧痛让他徒劳无功,只是徒劳地伸出手臂,指尖在空中无助地抓挠,如同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福伯——!”又是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嘶喊,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哽咽!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他深陷的眼窝中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尚未干涸的血迹,滚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破旧的衣襟上!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最原始、最无助的悲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什么算计,什么隐忍,什么复仇…在这一刻,都被这灭顶的悲伤彻底淹没!他不再是那个在数字战场上冷静如冰的统帅,不再是那个在祖父面前孤注一掷的赌徒…他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唯一亲人、唯一依靠在自己面前流尽鲜血、生死不知的少年!一个被这冰冷世界彻底抛弃、碾碎了所有希望的孤儿!
巨大的悲恸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张维贤的心头!他看着软榻上那个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