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甲,梳着高髻,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耳坠明珠,腕套玉镯,通身气派,雍容华贵,脸上薄施脂粉,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而疏离的微笑,仿佛昨夜那个派出周婆子送来催命符的恶毒妇人只是幻影。
在她身后半步,跟着趾高气扬、神采飞扬的张世泽。他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云锦箭袖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脸上昨夜被祖父吓出的惨白早已被精心修饰的红润取代,眼神倨傲,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笑容,仿佛昨夜那狼狈跪地求饶的另有其人。
母子二人如同众星捧月,施施然穿过人群让出的通道。
当刘氏的目光扫过廊柱旁那个如同乞丐般瑟瑟发抖的身影时,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张世杰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根本不值得她浪费一丝一毫的关注。那份刻入骨髓的漠视和轻蔑,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具杀伤力。
而张世泽的目光,则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快意,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在张世杰苍白如纸的脸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嘲弄:贱种!看到了吗?这才是英国公府嫡脉该有的样子!你?只配像条狗一样缩在角落里等死!
张世杰的身体在张世泽那怨毒目光的注视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冲击下身体的自然反应。他死死攥紧了藏在破旧袖筒里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刘氏和张世泽目不斜视地走过,只留下一阵浓郁的香风和无数道或谄媚、或敬畏的目光追随。他们径直走向前厅正门方向,那里是迎接贵宾的核心位置。
人群的注意力很快被即将到来的贵客吸引,嗡嗡的低语声再次响起,讨论着是哪位贵人驾临。张世杰主仆二人,再次被遗忘在冰冷的角落,如同背景里一抹碍眼的污渍。
不知又过了多久,前厅方向终于传来一阵喧哗和唱名声。
“成国公到——!”
“定国公到——!”
“武定侯到——!”
“泰宁侯到——!”
……
一个个如雷贯耳、代表着大明顶级勋贵门庭的名号被高声唱出。原本肃立在回廊下的管事仆妇们更加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张世杰微微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向前厅方向。
只见英国公张维贤,在一群同样白发苍苍、身着蟒袍玉带、气度威严的老者簇拥下,缓步走出前厅正门,来到了宽阔的庭院之中。风雪似乎都小了些,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这些帝国最顶级的勋贵身上,映照着他们身上象征无上荣光的蟒纹和玉带。
张维贤走在最前,脸上带着矜持而恰到好处的笑容,与几位老国公、侯爷寒暄着。他的神情看起来平静自若,谈笑风生,但张世杰那因高烧而变得异常敏锐的直觉,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祖父那看似温和的眼角余光,如同最隐蔽的探针,在扫过庭院中肃立的人群时,似乎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在他这个角落停顿了那么一瞬!
那目光,没有关切,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审视和评估!如同在打量一件…可以利用的器物!
张世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果然!他猜对了!祖父让他出现在这里,就是要让这些勋贵们“看见”他!看见他英国公府里这个被苛待至此、奄奄一息的庶孙!这是无声的控诉,也是无形的施压!更是…对他张世杰价值的一次公开评估!
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强迫自己站得更直一些,迎向那可能再次投来的目光。他要让祖父看到,即使是一枚棋子,也是有棱角的!是能伤人的!
勋贵们寒暄的声音隐隐传来。
“……维贤兄治家有方,阖府肃然,令我等汗颜啊!”
“哪里哪里,不过尽些本分罢了。如今这京畿内外,流民塞途,盗匪蜂起,才真是令人忧心…”
“是啊!听说京营那边…也有些不安稳?维贤兄执掌京营,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唉,都是些刁兵悍卒,欠饷闹事罢了。朝廷艰难,户部那边…唉,不提也罢。老夫自会弹压,不劳诸位费心…”
张维贤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但张世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那一丝极力掩饰的沉重和焦虑!京营!果然!这是压在他心头最大的石头!
就在勋贵们站在庭院中交谈,仆役们开始引导他们前往设宴的花厅之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穿着簇新绸缎、显然是刘氏身边得脸小厮模样的少年,端着一个硕大的、盛满滚烫热汤的紫铜暖锅,正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下的人群,准备送往花厅。或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地上刚刚被带入的雪水有些湿滑,在经过张世杰和张福身边时,那小厮脚下突然一个趔趄!
“啊呀!”
一声惊呼!
那小厮身体猛地失去平衡,手中沉重的紫铜暖锅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朝着张世杰的方向当头砸来!滚烫的汤水在空中泼洒,散发出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