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安州方向火速而来,先锋骑兵离此不足五十里,预计明日便可抵达城下!”
“什么?!”
全焕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酒碗“哐当”一声摔落在地,酒水溅湿了虎皮地毯。
他脸上的狠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惧,瞳孔收缩,浑身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别看他在朝鲜境内呼风唤雨,五万大军横扫半岛,打得国主李珲仓皇逃窜,逼得绫阳君李倧龟缩一隅,连汉城、平壤这样的重镇都收入囊中,可在他心底,始终埋藏着一份对大明的本能畏惧。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平壤王朴熙的势力何等强盛。
麾下精兵数万,占据平壤及周边数道,粮草充足,军械精良,比他如今的声势还要浩大。
可当明军应朝鲜请求出兵平叛时,朴熙的大军在大明铁骑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明军的火器轰鸣之下,叛军的阵型瞬间瓦解,骑兵冲锋如同秋风扫落叶,短短十数日便攻破平壤,朴熙被擒,全族被灭,那等雷霆手段,至今想来仍让他心有馀悸。
如今,明军再次出兵,兵力虽只有两万,却皆是久经沙场的精锐,还有蒙古骑兵相助。
他麾下的五万大军,看似人数占优,实则多是乌合之众,哪里是明军的对手?
全焕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寒意,他怕了,怕自己会重蹈朴熙的复辙,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大王,安州城短时间内绝难攻下。”
一道沉稳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说话者身着黑色劲装,头戴斗笠,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正是全焕麾下的倭国浪人首领柳川智信。
他一眼便看穿了全焕的恐惧,缓步上前,语气平静。
“为今之计,唯有撤兵,方为上策。”
“撤?”
全焕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声音沙哑。
“我们围攻安州近月,折损了数千弟兄,就这么撤了?
到手的平安道,难道要拱手让给明军?”
他实在不甘心,这安州城就象一根骨头,虽难啃,却也咬了这么久,一旦撤兵,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将付诸东流。
“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柳川智信微微躬身,耐心劝道:“明军势大,且皆是精锐,我军若是留在此地,必将陷入安州守军与明军的两面夹击之中。
到那时,腹背受敌,粮草不继,士兵们本就士气低落,必败无疑!”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何况,军中粮草已然不多了,最多只能支撑三日。
再打下去,不用明军来攻,我军自己便会因缺粮而溃散!”
柳川智信所言非虚。
朝鲜境内战乱已持续两年,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无人耕种。
没有耕种,便没有粮食产出,除了少量大明通过贸易输入的粮食,整个朝鲜几乎陷入了断粮的境地。
全焕的大军,早已断了稳定的粮草来源。
有很长一段时间,军中甚至出现了以人脯为食的惨状,不少士兵因不堪忍受而逃亡,士气愈发低落。
如今军中仅存的粮食,一部分是从李倧与李珲的粮仓中抢夺而来,另一部分,则是来自日本对马藩的高价供应。
柳川智信本人,便是对马藩首席家老柳川调兴的次子。
德川幕府推行闭关锁国政策,严禁各藩私自与外国通商、介入外邦事务,可对马藩却挺而走险。
他们看中了朝鲜战乱中的巨大利益,以十倍于平时的价格,将粮食、兵器源源不断地卖给全焕,从中赚取了巨额利润。
这便是对马藩敢在幕府禁令之下,冒险参与朝鲜事务的根本原因。
一方面是日本“下克上”的传统艺能,各藩为了利益往往敢于违抗幕府命令。
另一方面,全焕给出的丰厚回报,让对马藩无法抗拒。
他们不仅能通过卖粮、卖兵器获利,更妄图在全焕平定朝鲜后,获得在朝鲜的通商特权,甚至瓜分一部分土地。
“可————”
全焕仍在尤豫,他看着帐外漫天飞雪,心中五味杂陈。
撤兵,意味着放弃眼前的战果。
不撤,便是死路一条。
柳川智信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劝道:“大王,撤兵并非认输,只是暂避锋芒。
我们可以退守平壤,凭借平壤的城防与明军周旋。
平壤城坚粮足,且靠近海边,我对马藩的粮草、兵器可以通过海路源源不断运来。
待明军久攻不下,粮草耗尽,我们再伺机反击,夺回失地,甚至可以一举将明军赶出朝鲜!”
他的话如同定心丸,让全焕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退守平壤,依托城防与对马藩的支持,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若是执意留在安州,只会被明军与守军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全焕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恐惧渐渐被决绝取代。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一刀劈在案上:“好!传我命令,全军即刻收拾行装,连夜撤兵,退守平壤!”
“大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