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飘来,每一个守卫的士兵都攥紧了手中的兵器。
徐可求站在角楼顶层,手扶着冰凉的砖垛,目光扫过府城方向。
那里的喊杀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比一波近,隐约能看到浓烟从街巷尽头升起,那是永宁兵劫掠时点燃的民屋。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奢崇明这獠子,终究还是反了。”
此次诱敌,本就是朝廷布下的局。
故意让秦良玉“示弱撤离”,让徐可求“纵容”奢崇明入城,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拿到奢崇明谋逆的铁证。
一旦铲除这川南最大的土司,永宁宣抚司改土为流便水到渠成,届时只剩下贵州安家孤掌难鸣,西南土司割据的局面,就能彻底扭转。
可眼下,局势比他预想的更凶险。
奢崇明的兵来得太快,打得也太狠。
“熊廷弼部在合州钓鱼台、湖广总兵部在培州、秦良玉在南坪关……你们可得快些过来”
徐可求喃喃自语,视线之中里突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是樊龙的永宁兵杀过来了。
只见樊龙亲率的藤牌兵走在最前,每人手持一面浸过桐油的老藤盾牌,盾牌边缘包着铁皮,能挡箭矢、扛刀砍。
士兵们穿着藤甲,裤脚扎进绑腿,脸上抹着青黑油彩,象一群下山的饿狼。
他们举着藤牌,步步为营往前推进,身后的弩手趁隙抬弩射击,箭矢“嗖嗖”地钉在武库的砖墙上,溅起细碎的砖屑。
“杀!冲进去抢军械!”
樊龙的吼声穿透喊杀声,永宁兵象疯了一样扑上来,很快便冲到民屋改造的堡寨前。
守寨的卫所兵本就疏于训练,手里的刀枪多是锈迹斑斑的旧物,甲胄也只有前胸一块薄铁,哪里挡得住这般猛攻?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最外围的两座堡寨就被攻破,卫所兵丢了兵器,有的往武库方向逃,有的干脆跪地求饶,惨叫声、求饶声混着兵刃碰撞声,在街巷里炸开。
“废物!”
黄守魁站在武库大门前,看着溃逃的士兵,气得一脚踹飞身边的军械箱,箱里的箭矢散落一地。
他虽知卫所兵战力薄弱,却没料到会败得这么快。
不到两个时辰,永宁兵就杀到了武库脚下,藤牌兵已经开始冲击武库大门了。
徐可求慌了,他探出身子,朝着黄守魁吼道:
“黄副总兵!守住此处!只要撑过三日,援军必到!到时候,四川总兵的位置,就是你的!”
这句话象一剂强心针,黄守魁猛地攥紧拳头,转身对着身后的火器营嘶吼:
“火器营!都给老子站直了!燧发枪列队!佛朗机炮瞄准!谁敢退一步,军法处置!”
火器营的士兵早已列好阵型,他们手里的燧发枪是科学院新制的,枪管锃亮,比老式火铳射程远、射速快。
十门佛朗机炮架在武库两侧的土台上,炮口对准了涌来的永宁兵。
随着黄守魁一声令下,“砰砰砰”的枪声瞬间炸响,铅弹像暴雨般射向藤牌兵。
即便藤牌坚固,也挡不住近距离的燧发枪铅弹,有的铅弹穿透藤牌,直接击中士兵的胸膛。
有的擦着盾牌边缘,打在旁边的士兵身上,瞬间倒下一片。
紧接着,佛朗机炮也轰鸣起来,炮弹带着呼啸砸进永宁兵群,烟尘弥漫,血肉横飞。
原本凶悍的藤牌兵瞬间乱了阵脚,有的丢下盾牌往后逃,有的被炮弹炸得肢体残缺,再也没了先前的悍勇。
樊龙看着麾下士兵成片倒下,气得眼睛发红,却也只能挥手喊道:
“撤!先撤回去!”
永宁兵潮水般退去,武库前留下满地尸体和残破的藤牌,硝烟在寒风里渐渐散去。
徐可求扶着角楼的砖垛,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却已经浸透了官袍。
方才那一幕,差点就让永宁兵破了防线。
他看向黄守魁,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还好有陛下提前准备的火器营……只是不知,弹药还能撑多久。”
黄守魁也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
“抚台放心,火器营的弹药还够支撑许久……但若贼军悍不畏死,恐怕弹药也支持不了多久,若援军再不到,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此刻。
府衙方向。
奢崇明坐在原属徐可求的紫檀木公案后,他脸上丝毫没有占据敌巢的快意,眉头紧紧的皱着。
窗外传来士兵搬运劫掠物资的喧哗,有的扛着百姓家的绸缎,有的抱着府衙库房的银锭,可这些喧闹却半点没冲淡奢崇明的愁绪。
他抬头扫过堂下侍立的奢演,见儿子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公案。
“慌什么?”
奢演被父亲的怒火惊得一哆嗦,忙躬身道:
“父亲,不是儿子慌,武库攻了三次都没拿下,佛图关那边张彤派来消息,说明军守得死死的,弟兄们冲了两回,连关墙都没摸到就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