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进府里!关门!”
马世龙看着越来越多的家丁涌上来,知道再硬拼下去只会伤亡更大,只能咬牙下令。
京营兵们连忙退进镇国府,几个强壮的士兵合力推着沉重的朱漆大门,“嘎吱嘎吱”地将大门关上。
门外。
王国梁的家丁还在疯狂地砸门,喊杀声、撞击声、惨叫声混在一起,震得镇国府的墙壁都微微发颤。
马世龙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看着手下士兵们狼狈的模样。
大家伙都受了伤,断手断脚的,也不少。
好在
钦差张鹤鸣的尸体,救了回来。
只是
张鹤鸣的死,对宣府的影响太大了。
一场本可化解的误会,在那支突如其来的暗箭下,彻底变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九边,或许会因此大乱。
而他这个宣府副总兵,恐怕也逃不了罪。
《大明律》律条上明晃晃写着,涉案地区官员若未及时缉拿凶手,轻则“失察”革职下狱,重则被指“通谋”,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而且。
就算真能擒住王国梁,他还是洗不清罪责。
钦差死了,这场抚边差事从根上就办砸了,陛下即便不追责,他这辈子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更别提什么功劳。
“该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拼着抗命,也要把钦差拦在府里!”
马世龙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早该知道,宣府这潭水太深,王国梁看似趋利避害,可被逼到绝境时,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而且
宣府离京城不过四百里,快马一日便能抵达,若是这里的动乱传到陛下耳中,朝野必然震动。
好在北面的察哈尔部因林丹汗被擒,早已分裂成几股势力,自顾不暇,无力南下。
若是他们此刻趁机来犯,内有叛乱,外有强敌,宣府怕是真要完了。
“大人,火铳的弹药不多了,门外的反贼还在砸门!”
一名京营兵小校匆匆跑来,声音很是焦急,脸上的慌乱之色那是掩盖不住的。
马世龙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守住镇国府,等戚金、陈策的川兵和南兵过来!只要撑到援军抵达,咱们还有活路!”
此话一出,他身侧的那些兵卒,一个个也有了信心。
而此刻。
镇国府门外。
王国梁拄着一把染血的长刀,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官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家丁的,脸上沾着尘土与血污,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死寂。
“黑云龙你这个畜生!”
他低声咒骂。
他到现在才明白,黑云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回头。
伪造密信、煽动哗变、最后一箭杀了张鹤鸣,每一步都是陷阱,就是要把他逼上绝路。
可后悔已经晚了。
《大明律刑律人命》里规定:
“凡杀死奉制命出使官员者,不分首从,皆斩”。
而且,谋反之罪,实际的处罚远比律条更严酷。
当年蓟镇有个小吏冲撞了巡边御史,都被按“大不敬”凌迟处死,更何况是杀了抚边钦差?
杀了钦差,是谋逆之罪。
主犯凌迟,父族、母族、妻族十六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和幼童流放为奴
王国梁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反啊!
他只想保住总兵的位置,保住家里的财产,让妻子儿女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现在呢?
张鹤鸣死在他面前,杀钦差的是他的小舅子黑云龙,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自己的清白。
“总镇,门砸不开,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有家丁跑过来问道,只是他脸上有几许徨恐之色。
杀钦差,形同谋逆,虽然是在给宣府讨公道,但万一陛下派大军前来镇压,那该如何是好?
王国梁看着镇国府的府门,缓缓抬起手,抹掉脸上的血污,眼神从最初的迷茫、恐惧,渐渐变得狠厉。
“还能怎么办?”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钦差死了,咱们已经没有活路了。
不反,是死。
反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刀尖指向镇国府的大门,嘶吼声穿透了门外的混乱:
“弟兄们!
咱们不是反贼,是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
今日要么杀进去,要么死在这里!
冲啊!”
家丁们看着他眼中的狠劲,又想起自己可能面临的刑罚,终于不再尤豫,纷纷举起刀斧,朝着大门发起了更猛烈的冲击。
而在一边。
见到王国梁终于愿意造反的黑云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
他快步上前,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伸手就想去拍王国梁的肩膀:
“姐夫,早该如此!”
只是,他的手掌还没碰到对方的官袍,王国梁便猛地侧身避开,动作快得带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