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镇总兵府。
书房里。
紫檀木大案上摊着一份文书,正是张鹤鸣派人问话的传讯。
王国梁身着总兵官袍,却没了往日的威严,只烦躁地踱步。
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茶叶沉在杯底,象他此刻沉到谷底的心情。
“又是问话张鹤鸣这老东西,真是步步紧逼!”
王国梁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案上,茶盏被震得跳了跳,溅出几滴凉茶。
之前。
辽东战事未停,九边动荡。
朝廷倚重他镇守宣府,他敢克扣军饷、吃空额,连张鹤鸣初来时给士兵发的赏银,他都敢截下四成。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凭本事挣的”,凭什么要吐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
辽东大捷的消息象一盆冷水,让他彻底清醒甚至恐惧起来了。
皇太极都被生擒,建奴复灭,熊廷弼的大军没了辽东的牵制,随时能挥师南下。
他之前的依仗——“宣府不能乱,朝廷不敢动他”,如今成了笑话。
宣府的兵卒,大多是老弱残兵,连战马都凑不齐一万匹,怎么跟熊廷弼的辽东精锐比?
反,是找死。
不反,张鹤鸣又逼得紧,要他认罪、交赃款,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总镇,您别慌。”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独石口参将黑云龙站起身,他身材魁悟,眼神里满是桀骜。
作为宣府将门的内核人物,他靠盘剥边军起家,私田、商铺遍布宣化府,张鹤鸣要整顿军纪、追讨赃款,第一个动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宣府有八万编制,就算实际不足四万,再加之大同镇的兵马,还有延绥、宁夏等边镇,加起来数十万大军,难道凭张鹤鸣一个文官,就能撼动咱们?”
王国梁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迟疑:
“数十万大军?
可那些边镇将领,各自为战,谁会真的跟咱们一起抗命?
张鹤鸣要动的是宣府,不是他们。
或许他撼动不了所有边镇,但咱们宣府首当其冲,难道要当这个出头鸟?”
他想起周通等三个参将主动认罪的事,心里更慌了。
连自己人都开始动摇,这局面,怕是撑不住了。
“出头鸟?”
黑云龙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蛊惑。
“总镇,您想错了!
张鹤鸣要的不是三个参将,是整个宣府的兵权!
他现在让周通他们认罪,是在分化咱们。
等他控制了宣府局势,摸清了咱们的罪状,您以为他会放过您?
蓟镇的副总兵张士显怎么死的?
辽东的那些将领怎么被推上断头台的?
都是先被安抚,再被清算!”
此话一出,王国梁顿时开始动摇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
“反自然是不能反的,但也不能束手就擒!”
黑云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咱们可以拖着,再暗地里连络大同的总兵,让他也给张鹤鸣施压。
只要咱们稳住宣府的兵马,不让士兵哗变,张鹤鸣就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他是抚边钦差,不是剿匪总督,宣府乱了,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再说,熊廷弼的大军就算南下,也需要时间。
咱们拖上一两个月,等大同、延绥那边有了动静,朝廷自然会让张鹤鸣收敛。
到时候,他不仅不敢逼咱们交赃款,还得反过来倚重咱们!”
王国梁看着黑云龙眼中的狠劲,心中的尤豫渐渐散去。
可他刚要点头,话要出嘴,却又停住了。
他不怕张鹤鸣,那不过是一介腐儒,可他怕张鹤鸣背后的人,怕那个登基不过两年,就把糜烂数十年的辽东局势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大明皇帝朱由校!
那是个连皇太极都能生擒的主,他可没信心跟这样的圣君打擂台。
“但是,拖得住吗?”
王国梁终于把心中的担忧说出口。
“陛下可不是神宗爷那样的主,他要是真动了怒,怕是宣府要血流成河,咱们”
他话还没说完,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兵慌张的呼喊:
“总镇!总镇!辽东方面来密信了!”
“辽东?”
王国梁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抓住亲兵的骼膊,声音都变了调:
“信呢?快给我!”
亲兵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双手递了过去。
王国梁一把抢过,颤斗着展开信纸。
只扫了一眼,他脸上的血色便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发白,连站都有些站不稳,跟跄着后退两步。
“总镇,怎么了?”
黑云龙连忙上前,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咯噔一下。
王国梁抬起手,指着信纸,有些无奈的说道:
“陈策、戚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