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轮上还沾着昨夜的泥点,车辕上斜插着三面大旗,正蓝旗的靛青与正红旗、镶红旗的赤红在雾中猎猎作响,旗面边缘被刀枪划破的裂口随风翻卷。
正红旗、正蓝旗的旗杆顶端,都钉着一颗发黑的首级。
最靠前的正蓝旗旗杆上,阿济格的头颅双目圆睁,胡须上还挂着凝结的血痂。
旁边正红旗的旗杆上,阿敏的首级面色铁青,嘴唇抿成一道僵硬的弧线,仿佛死前还在嘶吼。
明军士兵推着战车停在离内城百步外的空地上。
雾气渐渐散开,城头上的建奴守军终于看清了旗杆顶端的景象,倒抽冷气的声音一时间不绝如耳。
“是是大贝勒的头!”
城垛后,一个满脸皱纹的两红旗老兵攥着弓箭的手猛地一抖,箭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曾跟着阿敏在萨尔浒战场上冲阵,见过这位大贝勒挥刀斩明军百户的模样。
可如今,那张熟悉的脸却钉在敌旗上,双目空洞地对着自己人。
旁边的年轻兵卒是刚征来的女真少年,嘴唇还在发抖:
“还有四贝勒
阿济格贝勒不是去袭扰粮道了吗?
怎么会”
他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汉军旗士兵推了一把。
那汉军旗士兵盯着旗杆上的首级,脸色比少年还白,手里的鸟铳枪口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城头上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原本紧握着刀枪的手,有不少都松了几分,连督战队的镶黄旗甲士,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慌乱。
“吵什么!”
一声怒喝从箭楼传来,皇太极披着镶黄边的棉甲,快步走上城头,身后跟着范文程和佟养性。
他刚靠近垛口,目光就被那三面大旗钉住,瞳孔骤然收缩。
阿济格眉骨的旧疤、阿敏下巴上的痣,他绝不会认错。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完了。
阿济格的五千骑兵、阿敏的四千精锐,是他留在城外唯一的指望,如今连人头都成了明军的战利品,赫图阿拉内城,真成了孤城一座。
他能感觉到身边士兵的目光,有恐惧,有怀疑,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动摇。
再这样下去,不等明军攻城,城里的人就得先散了。
“都给我住口!”
皇太极猛地转身,对着身后众人喊道:
“这是明军的疑兵之计!
那旗帜是仿造的,首级也是假的!
熊廷弼就想骗你们投降,好屠我八旗子弟!”
他伸手拔出腰间的镔铁刀,刀刃指着城下的战车。
“谁再敢乱传谣言,本汗定斩不饶!”
城头上的骚动暂时压了下去,可士兵们低垂的头颅、躲闪的目光,都在诉说着不信。
就在这时,雾气彻底散尽,城下弓弩射程之外,忽然走来百十个穿着破烂囚服的人。
都是前些天被俘的建奴兵卒,有的骼膊上还缠着渗血的麻布,有的腿上带着镣铐的痕迹,被明军士兵押着,站成一排。
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是正蓝旗的梅勒章京博洛。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顺着晨风飘上城头:
“城上的弟兄们,我是博洛!
别听皇太极扯谎,四贝勒阿济格确实阵亡了,抚顺关外的粮寨旁,他自刎的地方我亲眼所见!”
他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指向那面正蓝旗。
“那旗上的首级,就是他的!”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真汉子往前迈了一步,是正红旗的牛录额真铁勒巴图鲁。
他的甲胄早被明军收走,只穿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却喊得格外用力:
“大贝勒阿敏也死了!
昨日他奇袭明军中军大营,被贺世贤的骑兵堵在苏子河畔,乱枪捅死的!
我就在俘虏队里,看得清清楚楚!”
“明军有二十万大军,粮草堆得比山高,咱们内城就两万人,粮草只够撑半个月!”
博洛接着喊,声音里面满是求生的欲望。
“现在投降,明军还赐田免赋,能活命!再跟着皇太极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啊!”
城头上的士兵彻底乱了。
博洛和铁勒巴图鲁都是军中熟人,他们的话比皇太极的怒吼管用百倍。
八旗老兵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不住地颤斗。
督战队想拔刀震慑,可看着身边越来越多动摇的士兵,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够了!”
皇太极再也忍不住,双目赤红地盯着城下,一把抓住济尔哈朗的骼膊,喊道:
“济尔哈朗!带三百巴牙喇,开城门,把旗帜和首级夺回来!谁敢后退,斩!”
济尔哈朗咬了咬牙,转身冲下城头。
片刻后。
内城的吊桥“嘎吱嘎吱”地放了下来,城门缓缓打开,三百身披重甲的巴牙喇骑兵握着马刀,催马朝着明军的战车冲去。
可他们刚冲出去五十步,两侧的土坡后突然响起震天的鼓声。
早有准备的明军步卒推着楯车冲了出来,楯车后藏着的火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