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一亮,原本平和的神色添了几分讶异。
朝廷缺钱的窘境,他比谁都清楚。
麾下的京营士卒,军饷粮草大半都得靠着皇帝的内帑接济,户部那边早已是捉襟见肘,连正常的军饷都支应不出来。
若是这数百万两银子能入了国库,陛下也能少为京营的钱粮操些心,后续整顿山东的诸多事宜,也能多些底气。
他看向李鸿基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你做得很好,这又是一大功。”
李鸿基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都是为陛下尽忠,属下不敢居功。”
话锋一转,他话里带了些试探:“只是此番平定闻香教造反,属下在贼军中也招揽了不少人。这些人跟着属下出生入死,也算有些情谊,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留下来,为朝廷效力?”
袁可立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手底下,如今有多少人?”
李鸿基脸皮倒是厚实,脸上不见丝毫慌乱,语气坦然地说道:“回大帅,属下手下约莫有两三万人马。”
“噗!”
袁可立差点没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到李鸿基脸上,他盯着李鸿基,眼神里满是诧异,半晌才打趣道:“你这个内应,差点就做成贼首了。”
陛下之前说此人有造反天赋,当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一个潜伏的内应,竟能在贼军中拉起两三万人马,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李鸿基脸上依旧挂着笑,又追问了一句:“不知道这些人,可否留下来?”
袁可立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两三万人,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人大多是乱民出身,良莠不齐,不好管束。我给你三千人的兵额,你自行去招募精锐,编入军中。至于剩下的人,也别遣散了,我还有用。”
他心里自有盘算,既然要清理山东内政,光有李鸿基这样的白手套还不够,还得有些能做脏活累活的黑手套。
李鸿基那些没能被收编的乱民,熟悉地方情况,又不怕惹麻烦,显然是再好不过的对象。
李鸿基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虽然没能让所有手下都留下来,但能有三千人的兵额,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他知道袁可立这般安排必有深意,便不再多问,拱手应道:“属下遵命!”
袁可立点了点头:“去吧,先把府库的事交割清楚,再去挑拣人手。剩下的人,你暂且约束好,听候调遣。”
“是,大帅!”
李鸿基躬身领命,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袁可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李鸿基,倒是个可堪大用的人才,只是日后如何驾驭,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而那些剩下的乱民,或许会成为他清理山东积弊的一把利器。
接下来的几日,曲阜城外的旷野上竖起了连绵的木栅栏,十数万投降的乱民被圈在其中,成了一处临时的甄别营地。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穿戴着青色袍服的推官们便已带着簿册走入人群。
袁可立特意从山东各地调来百名经验丰富的推官,又抽调了熟悉地方事务的里正、耆老,组成了专门的甄别班子。
营地入口处立着三块丈高的木牌,用朱砂写着“被裹挟者”“从贼者”“凶顽者”,每个字都有斗大,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红光。
推官们逐排逐列地盘问,时而低头记录,时而厉声喝问,遇到含糊其辞者便会被兵卒带到一旁单独审讯。
有人裤脚还沾着家乡的泥土,颤斗着说自己是被乱军抢来的。
有人手上留着握刀的厚茧,却辩称只是被胁迫扛过粮草。
甄别结果在五日后汇总到袁可立的案头:近二十万乱民中,有十五万属于“被裹挟者”。
这些人里,七成是兖州府周边的失地农民,两成是被焚毁作坊的工匠,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被乱军当作“人盾”裹挟前行。
他们中许多人甚至说不清闻香教的教义,只是在刀枪逼迫下跟着人流冲锋。
“这些人,不能简单处置。”
袁可立对着帐下幕僚说道。
“放归故里?他们家乡的房屋早被乱军拆了当柴烧,田地要么荒芜要么被贼寇分了,回去就是饿死的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更要紧的是,一群饥民游荡在外,保不齐又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重蹈复辙。”
幕僚们纷纷颔首,其中一位参军拱手道:“部堂英明。不如将其编入徭役营,既给口饭吃,又能修补战后的疮痍。”
袁可立抚须轻笑:“正合我意。”
当日下午,营地中便响起了号角声。
兵卒们将十五万被裹挟者分作三队:
有一部分人被编入“路营”,拿着铁锨、石夯开赴曲阜至兖州的官道,不仅要填补战火留下的弹坑,还要拓宽路面至三丈宽,方便日后粮草转运。
也有一部分人被编入“渠营”,在泗水河沿岸开挖支渠,沿岸插着的木牌上写着“深挖五尺,广开十丈”,旁边还有老农出身的小吏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