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贤甩开儿子的手,指着祖宗牌位厉喝。
“早让你收敛些!真以为靠着陛下荣宠,便能够肆意妄为?”
张之极心中暗忖:“难怪父亲今日如此震怒,原来是在担忧我的安危。”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爹,儿子知错了。”
张之极低声道,语气中再无往日的轻挑。
张维贤看着儿子难得露出这般认真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
“你既已醒悟,便该知晓如今局势——辽东烽烟将燃,京师暗流汹涌。此番整饬京营,恐非止于裁撤虚额,若遇负隅顽抗者怕是要重演整顿京营的血色杀戮,教这太平仓胡同的沟渠都染上血色。”
张维贤话音微顿,眼底寒芒隐现,沉声道:“近日京中风云诡谲,你出入府邸须得谨慎。我会增调精锐护卫随行,至于教坊司、醉仙楼那等是非之地,莫要再踏足半步!”
张之极垂首敛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甲胄边缘的云纹,终是肃然应道:“儿子谨记。”
英国公府的百年富贵,全系于天家一念之间。
如今陛下欲以雷霆手段整顿京营,不啻于在勋贵们的命脉上动刀。
那些世代盘踞的虚额兵饷,早成了各家养私兵、置甲胄的血肉根基。
此刻若断,只怕满京城的朱门府邸都要震出三分血色来。
张之极有些担忧,陛下如此整顿京营,万一出了大乱子,该如何是好?
他抬头看向父亲,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京营积弊尤如附骨之疽,各府勋贵盘根错节。陛下此番雷霆手段,若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徜若酿成兵变,甚至危及圣驾,该如何是好?”
张维贤指节重重叩在祠堂供案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你以为陛下是那等莽撞之人?”
他袖中滑出一卷密报甩在儿子面前,“锦衣卫的缇骑早把各府透成了筛子,东厂的番子连成国公府厨娘偷了几钱银子都记在档上!“
张之极盯着密报上猩红的朱批,喉结滚动间冷汗已浸透中衣。
“神宗朝时京营虽烂,九边尚存几分血性。如今你看看!”
他手指北方,声音里带着彻骨寒意:“宣大的夜不收敢杀良冒功,辽镇的骑兵连马镫都配不齐——再不动刀,等建奴破关时,难道让陛下亲自扛着火铳上城墙?”
张维贤此话说完,张之极沉默了。
“陛下的看得远着呢!你这小子,要学的还有很多。”
皇帝的心思,张维贤如何不知?
整顿京营,对大明来说,绝对是好事。
只是对他们这些吃空饷的勋贵来说,是坏事而已。
张维贤眉头紧皱,说道:
“可即便如此,万一真有勋贵造反闹事,陛下也很难收场罢?”
张维贤目光锐利,盯着儿子道:“所以陛下才先拿我们这些国公府开刀,逼我们带头裁撤虚额,退还赃银。若连英国公府都乖乖认罚,其他人还敢闹?”
英国公府受皇帝恩宠,在这个时候,也得为皇帝冲锋陷阵。
张之极苦笑,说道:“爹的意思是,咱们府上不仅要认栽,还得替陛下当这个‘榜样’?”
张维贤缓缓点头:“不错。明日你亲自去兵部,不仅要退还银子,还要当众请罪,表明英国公府绝无二心。”
张之极咬了咬牙,终于明白父亲的深意——陛下整顿京营,英国公府若想保全,就必须第一个低头,否则,等待他们的恐怕就不只是罚银那么简单了。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儿子明白了,明日一早,我便去办。”
张维贤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些:“记住,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咱们张家能屹立至今,靠的不是贪那点银子,而是懂得审时度势。”
在泰昌帝驾崩的那一天开始,英国公府便只能为陛下冲锋陷阵了。
加之后面的整顿京营,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我国公府自然是要依靠陛下,方才能有富贵权势,只是”
他猛地抬头看向父亲,声音都带着几分急促:“爹,京营那些将校背后牵扯的勋贵可不止一家,若他们被逼急了,挺而走险,做出弑君那种大逆不道之事,该如何是好?”
张维贤眼中寒光一闪,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以为陛下没防备?“
他指了指皇城方向。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早就暗中布控,东厂的番子更是日夜盯着各家府邸。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御马监新编的三千内操军,可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忠勇之士。”
陛下心思多着呢!
内廷没控制好,他岂敢彻底整顿京营?
“如此我便放心了。”
张之极眼神闪铄,看着有些失意的张维贤,笑着说道:“我看爹你也不必烦扰,我英国公府早已经和陛下绑在一起了,荣辱与共,此番整顿京营,未尝不是机会!”
“儿子执掌勋贵营这些时日,早将各家底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