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一愣,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惊觉四肢确实有些酸软,方才猛地弹坐起来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大半,连呼吸都比寻常沉重些。
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却发现指尖的力道远不如前,连铁链的重量都觉得格外吃力。
“你”常德心头一紧,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诧异道,“你在刚才的烧鸡烧酒里下了药?!”
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猜测,被脱口而出。
旋即,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酒坛碎片上。
“对啊!”
陈宴淡然一笑,理所当然地承认:“你都知道,本督不会那么好心了”
“不然,又为何会来给你送如此美味的酒食呢?”
说着,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这可没有天上掉馅饼之事
要是没有目的,他陈某人闲得啊?
“可你自己不也喝了不少?”常德愣了愣神,若有所思后,疑惑道。
常德分明记得,这位明镜司督主也拿碗盛酒喝了,还喝得一滴不剩
“常德,刚还夸你聪明呢!”
陈宴咂咂嘴,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漫出来,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难道本督就不能,事先服用解药?”
你说这人有脑子吧,想不到这一茬
你说这人没脑子吧,又偏偏能识破“血书”的作用
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哈哈哈哈!”
常德闻言,自嘲大笑起来,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破旧的风箱。
他瘫坐在冰冷的石砖上,四肢软得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任由那股无力感将自己彻底包裹,笑声里裹着的苦涩几乎要滴下来。
“你比本侯想象中,真是厉害太多了”他笑得肩膀发颤,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混着脸上未干的血迹,糊成一片狼狈的模样。
常德低头看着自己软绵绵的手,这双手曾握过刀剑,批过公文,如今却连握紧拳头都做不到。
当下的他,只能任人摆布了
“常德,希望你喜欢这个死法”
陈宴上前,俯身拾起地上半块酒坛碎片,边缘锋利如刀,还沾着些残酒。
旋即,阴影瞬间笼罩住瘫软在地的常德。
常德只觉手腕一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道攥住,那锋利的碎片已狠狠划进皮肉里。
“嗤啦”一声轻响,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手腕滴落在石砖上,晕开一朵又一朵暗红的花。
常德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越流越多,手腕处的痛感渐渐麻木,身子也跟着发起冷来。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没想到本侯一生杀人无数,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常德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唏嘘落幕。
“游显,剩下的收尾之事,就都交给你来处置了”陈宴将酒坛碎片,塞进常德另一只手中,看向监牢外,吩咐道。
“遵命。”
游显从外走了进来,躬身应道。
“走吧!”
陈宴瞥了眼地上生机尽失的侯爷,转身走出牢房,身后跟着朱异,还有同样在外边,目睹了全程的宇文泽。
青砖铺就的地面结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像碾碎了一地的冰碴子。
几株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灰沉沉的天空,枝梢还挂着未化的残雪,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
督主大堂内暖意融融,靠墙的炭盆燃得正旺,火星子偶尔噼啪跳一下,映得梁上悬着的“明察秋毫”匾额边角发亮。
宇文泽在站定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兄,弟心头有一困惑,想不明白”
“自家兄弟还吞吞吐吐的,想问什么就问”陈宴淡然一笑,开口道,“阿兄替你解惑!”
“旁人行事如此狠辣,无一不落得骂名”宇文泽略作措辞后,问出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困惑,“可阿兄却威望日隆,受百姓敬仰爱戴尊崇!”
陈宴指了指堂中铺着厚毡的杌子,声音平静柔和:“来,坐!”
“是。”宇文泽颔首,应了一声吼,顺势坐了下去。
“阿泽,还记得在前往泾州路上,为兄对你的考校吗?”陈宴缓步走到主位前坐下,案上的青瓷茶盏还冒着热气,修长的手指握住盏耳,将茶盏轻轻端起,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笑问道。
“记得!”宇文泽目光灼灼,没有任何犹豫,回道,“阿兄问弟,为何汉文能稳坐天下,被称为万世帝师”
陈宴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茶盏,不慌不忙地又问道:“那阿泽来告诉为兄,后世人对汉文的品行,是怎样评价的?”
他抬眼看向这个弟弟,目光在炭盆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宇文泽闻言,若有所思后,答道:“仁厚,宽仁,太史公称赞‘德至盛也,岂不仁哉’”
“班固在汉书中也盛赞,‘德厚侔天地,利泽施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