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传来的方向——那片他们来时,本应是空无一人的沙丘。
索拉娅也顺着他的视线向那边看去。
沙丘顶端,星光勾勒出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真切。
然后,在那个身影的左右两侧,更多的人开始浮现。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他们如同是直接从后面的黑暗中长出来的,沉默地屹立在沙丘之上。
下一刻,他们动了!
没有呐喊,没有号角。只有骤然加速、汇成一片滚雷的马蹄声。
六十名铁甲圣骑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沿着沙丘的斜坡,向着混乱的营地,发起了无声的冲锋!
他们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到极致,沉重的马蹄践踏着沙石,扬起的尘土在他们身后形成了一道吞噬一切的幕布。
那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沙匪,脸上的淫笑变成了极致的恐惧。他怪叫一声,丢下索拉娅,转身就想跑。
太晚了。
钢铁洪流席卷而至。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接近四米的骑枪如同死神的指尖,轻易地将试图抵抗或逃跑的沙匪刺穿、挑飞。
枪杆断裂的爆响此起彼伏,然后是长剑出鞘的金属摩擦声,以及剑刃砍入肉体的闷响声。
这根本不是战斗,是一场碾压式的屠杀。
索拉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看到那个可怕的沙匪被一匹披甲战马直接撞飞,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淅可闻。
她看到那些不可一世的袭击者,此刻象受惊的兔子一样四散奔逃,却被无情的铁骑追上,砍倒。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厮杀的人群,再次投向那个沙丘顶端。
那个最初的身影依旧在那里,静静地伫立着,仿佛在俯瞰着由他掀起的这场死亡风暴。
是他。
他回来了。
强烈的安全感,混杂着劫后馀生的虚脱,以及目睹如此暴力场景带来的冲击,如同潮水般涌上安娜的大脑。
她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那个立于沙丘之上的身影,和耳边如同圣歌般轰鸣的马蹄声。
……
不知道过了多久索拉娅感受到了一丝晃动,重新有了意识。
她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首先感受到的是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淡雅香气。
是她绣着小花的羊毛毯,那是目前在出发前特意让自己带上的。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
昨晚的记忆如同噩梦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祖母的哀求,少年的鞭子,护卫队长中箭时惊愕的眼神,那张淫邪的脸,还有……那轰鸣的马蹄,和沙丘上的身影。
“不……不是梦……”她喃喃自语,恐惧再次袭来。
她害怕眼前这温暖的毯子,这安全的马车,都只是幻觉。
她掀开毯子,赤着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
萨尔马斯谷地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昨晚的厮杀痕迹——那些干涸的暗褐色血迹、散落的残破兵器、烧焦的马车残骸——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此时已经踏上了前往大不里士的路线。
刺眼的阳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过了好几秒,她的视线才适应过来。
然后,她看到了。
在前面不远的那辆马车上,祖母正靠在窗边,和一个少年交谈着。
那个少年……
他穿着一身沾满尘土污渍的皮甲,深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容。
他正微微侧头,听着祖母说话。
似乎是听到了她弄出的动静,他转过了头,目光向她这边看来。
阳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他也看到了她,那个昨晚蜷缩在角落,惊恐万分的亚美尼亚少女。
他脸上的疲惫似乎化开了一些,嘴角微微向上牵动,露出了一个很浅、却很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眩耀,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和一丝仿佛在说“你醒了,没事了”的温和。
索拉娅怔怔地看着那个笑容。
昨晚所有的恐惧、绝望和冰冷,仿佛都在这个平静的笑容里,被此刻温暖的阳光悄然融化了。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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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历 6703年,萨尔马斯谷地之围,匪众逾千,甲胄齐整,困奥尔贝利安氏与科穆宁部曲于沙丘。
粮尽水竭,人困马乏,渴死者已十数,铁甲骑士亦多昏聩,匪寇环伺叫阵,声震戈壁。
阿莱克修斯陛下立危局中,神色怆然,拔剑指天祷告:‘若上帝佑罗马复兴,容吾等脱此厄境,愿剑落石开,甘泉为证!’
言毕,挥剑劈向身旁巨石。轰然一声,石裂为二,清泉自缝中喷涌,甘冽异常。
众皆惊呼神迹,争饮甘泉,士气大振。皇子亲率六十铁甲,迂回沙丘之后,趁匪寇不备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