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淮不知晓,裴嫣早就不生他的气了。
裴嫣心思简单,揣着委屈睡上一觉,睡醒了头脑懵懵,便把和皇兄闹的那些不愉快忘却了。
一觉不够便多睡几日,心情总会好起来的。若是事事计较,长久积累下来,人心该多难受呀。
午后醒来,急雨砸在帐篷顶,看来山里又落雨了。
裴嫣起身置下卷帘遮挡风雨。
“公主,奴婢去取晚膳了。”嬷嬷招呼道。
裴嫣细心叮嘱:“外头雨疾风骤,路上泥泞难行,嬷嬷务必仔细脚下。”
嬷嬷应声离去,帐内随之寂静下来,只剩雨声喧嚣,敲打得人心发慌。
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帐篷里等待,裴嫣心里无端生出几分不安。
疾风呼啸,门帘掀起又落下,寒气闯入扑灭了虚弱的烛火。
帐内倏然陷入昏暗。
裴嫣心底一紧,伸手缓缓向案几摸索火石。
触手冰冷,火石被方才灌入的雨水打湿,再难擦出半点火星。
眼前一片黑暗。
裴嫣害怕,她想起不远处那座存放杂物的小帐中或许备有火折子。
少女披上斗笠,匆匆冒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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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奏对既罢,裴君淮辞别皇帝,步出王帐。
侯在一旁的内侍赶忙上前撑伞迎上太子。
“不必跟着,孤想独自走走。”裴君淮伸手接过伞。
内侍窥见太子眉眼间沉积的疲惫与阴郁,心中担忧,却不敢违逆,只得躬身退至一旁,目送储君的身影独自走入雨中。
裴君淮的确深感疲惫,并非源自身体,而是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与悔恨。
心乱如麻,片刻不得安宁。
他缓步前行,任由冷雨迎风扑打在脸上,未能驱散心头分毫燥意。
待裴君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裴嫣居处附近。
又是这里。
裴君淮黯然伤神,撑起伞缓缓转身离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匆匆自帐篷里跑出。
风雨交加,少女身姿柔弱,因这场突然降临的大雨慌乱无措。
那道身影裴君淮再熟悉不过。
“裴嫣?”
裴君淮思绪倏然空白。
心跳如擂鼓,震得他不知所措。
步履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又生生顿住。
应当上前么?
皇妹若是见了他,只怕会避他如虎狼。
就此转身离去么?
可这雨势愈急,裴嫣身子一向柔弱,如何禁受得住?若是因此染了风寒……
裴君淮担心她的身体,不再犹豫,快步向裴嫣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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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嫣躲在树底,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心中焦急万分。
她不曾料到雨势会骤然变得狂烈,方才去往那小帐,不仅一无所获,而今反倒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
冰冷的雨水滑过斗笠间隙浸湿了她的衣裳,洇开一阵阵寒意。
裴嫣冷得身子直打颤,拢紧衣裳抱住自己。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而下,眼前视野暗了下来。
“皇……皇兄?”
裴嫣抬头望去,霎时愣住了。
裴君淮手执一柄宽大的伞站在面前,垂眸静静望着她。
那双深沉的眼眸里蓄着裴嫣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伞面斜着倾向裴嫣这边。
“皇兄万安。”裴嫣低声行礼。
声音微弱,这一声问候出口的瞬间便被雨声遮盖住。
裴君淮又向前迈了近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缩近。
他将伞更斜地倾向裴嫣,完全将皇妹置于庇护之下,不顾自己半身淋在了雨中,太子常服整片湿透。
“你身子孱弱,不知爱惜自己么?这般恶劣的天气跑出来做什么,淋雨病了如何是好?”
伞面斜了,太子心底恪守的什么也随之倾斜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裴嫣能感受到皇兄怀里的温度。
雨气润湿,浸湿了他衣间的清苦药香,这阵熟悉的气息强势侵占了裴嫣的感官,搅得她心慌意乱。
裴嫣不敢抬头,嗓音颤抖:“温仪出来寻火折子,不料雨势太大,被困在了这里。”
狂风裹挟冷雨席卷而来,穿透少女的衣裳。
裴嫣禁不住身体一颤,打了个冷噤。
裴君淮看在眼里,抬手便要解下外袍,裹住皇妹的身体。
“不必了,皇兄!”裴嫣急急向后缩去,避开了他的动作。
裴君淮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裴嫣,你……还在生为兄的气。”
裴嫣咬住唇,默不作声。
急促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声响惹人心绪杂乱。
两人之间的沉默愈发压抑,难堪得裴君淮喘不过气。
皇妹这般恭敬却疏离至极的态度,比任何刺人的言语都更能刺痛他的心。
裴君淮眸光暗了下去。
他宁愿裴嫣受了委屈会哭闹、发脾气,甚至捶打他发泄情绪。
也胜过今时这般,怯生生地将他推拒于千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