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行差踏错。
裴君淮疲倦地阖上眼眸,心中煎熬更甚。
“她怎么样了?”
宫人自然知晓“她”意指何人,连忙道:“奴才方才路过温仪公主帐前,看见嬷嬷眉眼带笑端着早膳进去,应当是大好了。”
“好了?”
裴君淮合上书卷,寻个借口:“今日气象不错。”
宫人接话:“是不错。”
“孤出去散散心。”裴君淮起身。
“殿下是要去看望温仪公主罢。”宫人悄悄探头。
“……”
裴君淮沉默好一会儿,冷声道:“油嘴滑舌。”
——————
裴嫣住处位于营地边缘,靠近山林,十分偏僻。
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是被太子“不经意间”寻到了。
帐前侍立的老嬷嬷看清来者,慌忙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嬷嬷不必多礼。”裴君淮问候,“皇妹可在?孤来看望皇妹。
老嬷嬷头垂得更低,不敢看他:“回殿下,公主……公主她身子仍有些不适,前夜回来染了风寒,此刻已歇下了,怕是……怕是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
裴君淮心下了然。
他听得懂这是在婉拒。
裴嫣醒着,只是不想见他。
秋风吹起衣袂,裴君淮站在帐外,不知所措。
太子殿下放下身段,仍然吃了个闭门羹。
他生平第一回道歉与挽回,皇妹甚至不肯给他一个当面开口的机会。
裴君淮知晓裴嫣性子怯弱柔软,从不拒绝他人,如今却独独将他拒之门外。
这种全然被排斥在她世界之外的感觉,让裴君淮心烦意乱。
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与刺痛愈发鲜明,几欲破开他这副温润克制的表象。
他能如何,
他又能如何?
“既然如此,让公主好生休息。”裴君淮冷声道,“若是还不见好,务必传太医来看……”
话语倏地停住。
就在不远处的林场,那个称病拒不见他,连他送去的礼物都一概退回的皇妹,好端端站在那里。
不会有错,那就是裴嫣。
少女眼眸清亮,笑靥如花,全无半分病态。
裴君准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她不是一个人。
郑家二郎郑瑛就站在她面前。
年轻公子身着骑服,身姿板正,愈显气宇轩昂。
毫无疑问,这是京城贵女心中的佳婿人选。
裴君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注视着这对少年男女。
他看见郑瑛手中捧着一束新摘的野花递给裴嫣,那束花五彩斑斓,秋日里难得的鲜艳。
落在裴君淮眼中却十分刺眼。
而他的皇妹,那个屡次拒绝他的皇妹,笑着坦然接过了花束。
裴嫣竟然没有拒绝。
她甚至还低头轻嗅了一下,面颊泛起羞涩的绯红。
她对着郑瑛笑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怯弱和疏离。
裴君淮面色冷得可怕。
他送去的奇珍异宝、古籍孤本都被皇妹原封退回,而郑瑛一束野花,她却欣然接受。
裴嫣仰着头专注地听郑瑛讲述,年轻公子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频频掩口轻笑。
少女眼中光彩是裴君淮这几日都未见过的灵动。
曾几何时,皇妹这般明媚的笑容独对他绽开。
现在她却对着另一个男人笑,接受另一个男人赠送的野花。
而他送去的珍礼,却被一次次拒之门外。
裴君淮面上渐渐失了血色。
随行内侍大气不敢出,恨不得自己能钻进地缝原地消失。
众人皆知太子殿下心情极差。
“郑瑛,户部尚书郑康年次子?”裴君淮忽然发问。
“回、回殿下,正是郑尚书的二公子,听说尚未婚配……”内宦的声音越来越低,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郑瑛,
又是这个郑瑛。
“叫郑康年过来见孤,孤要问他话。”
“是、是。”
裴君淮冷静得可怕,似乎眼前年轻男女谈笑的一幕慕不曾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波澜。
只有熟悉他的内宦清楚,太子不对劲。
孰料裴嫣为旁人如此费心,笑语晏晏唤着旁人“皇兄”,与旁人亲近如斯……
不,不可!
裴君淮惊觉自己心境不稳。
他何时变得如此浮躁,轻易便被一人言行牵动所有心绪。
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皇妹……
裴嫣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竟似木偶提线牢
牢缚住他的心脏。
裴君淮自诩能洞悉帝王深沉心术,看穿皇后表里不一的伪饰,乃至诸皇子暗藏之机锋,却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