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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了握拳,感受着这具身体的真实重量,然后抬起头,看向法阵对面仍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象个经验丰富的恶魔,“现在,和我说说吧,你的家族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女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后,她低声开口。
“四年前……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国家。”她的声音很轻,象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父亲和母亲都在那场灾难中丧生。庄园里的仆人和佃农,十不存一。”
瘟疫。
赫莱尔的脑海中闪过几年前在地狱中看到的画面——成群的老鼠从日出之处涌来,堆积如山的尸体在城外燃烧,街道上跳舞的骷髅,以及那些黑化溃烂的手指和脚趾。
黑死病。他在心中默念。
“所以你现在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试探性地问。
“是的。”少女点点头,“一个负债累累、土地荒芜、没有军队也没有盟友的家族。”
她顿了顿,“再过三个月,如果我还不上欠王室的税款,夏蕾姆的爵位就会被剥夺。到那时……”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赫莱尔也晓得,一个失去爵位的贵族少女会有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难怪她会不顾一切地召唤恶魔。
“三个月……”赫莱尔陷入沉思。
从那无数年的观察中,他大概知晓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尚且停留在中世纪的水平。
必须找到一个快速、合法且一本万利的法子。这不仅是为了夏蕾姆,更是为了他自己——契约的束缚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毫不怀疑,一旦失败,那只“无形之手”会毫不尤豫地将他重新扔回那片虚无。
在中世纪的技术水平下,什么东西能够快速赚钱?
香料?不,采购香料本身就需要本金,而且贸易周期太长。
制糖?不行……先不提眼下是冬季这点,甜菜和甘蔗显然不是眼下立即就能够大量获取的东西。
罢了,现在光想这些也没有用。
“别难过,既然我接受了这份契约。我自然会竭尽所能,帮助你重振家族的荣光。不过——”赫莱尔话音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捉狭,想着让气氛稍稍不那么压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诶,什,什么时候开始?”夏蕾姆脸上尽是困惑。
“是你召唤了我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夏蕾姆依旧不晓得眼前的恶魔想说些什么。
“你的愿望是复兴家族没错吧。”赫莱尔轻笑着,试探起少女的底线。
“是……”她蹙着眉,隐约好象意识到什么。
“如今家族只剩你一人。要复兴家族,人丁可是首要之事——”赫莱尔故意拖长了语调,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少女脸上变幻的神色。
少女猛地一愣,脸颊瞬间涨红,匕首指向赫莱尔,怒道,“你、你说什么?!无耻的恶魔!”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有亲自为你繁衍后代的打算。”赫莱尔被她的反应逗乐了,“但家族成员可没法凭空变出来哦,我们得抓紧时间,为你物色一位合适的联姻对象了,不是吗?”
赫莱尔的话象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羞愤。
“联姻……”她喃喃道,紧握的匕首缓缓垂落,“是有很多人请缨要辅佐我继承家族……但是我并不信任他们,更不用说我如今没有那个打算。”
一想到那个年近五十、丧偶三次的边境伯爵看自己的眼神,夏蕾姆便不由得不寒而栗。
她的反应真有意思,赫莱尔心想。
“总之,联姻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最紧迫的,是三个月内筹到足够的钱。你能告诉我,夏蕾姆家族现在还剩下什么吗?”
“家族帐面上还剩二十七枚日冕,三枚月星……”夏蕾姆的声音很轻,“至于人手,只剩下玛莎了——她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老女仆。”
“债务呢?你欠了多少?”
“一百枚日冕。”她咬着嘴唇,“还有商会的债务,大约三十枚。三个月后如果还不上……”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赫莱尔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不算精通,但从旁观的记忆里,他还是知道大致的比例:一枚日冕等于十二枚月星,等于两千四百枚铜板。
而一枚铜板,大概能买两个黑面包,够一个成年人吃一天。
换句话说,一枚日冕能让一个平民家庭吃上两年,或者买一匹还算健壮的马。
“除了钱,领地还剩什么?土地?森林?”
“土地大部分荒废了。”夏蕾姆摇头,“森林有一些,可是我管不住周围贵族的偷猎队……”
这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啊,赫莱尔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还保持着一些华贵的痕迹,比如说雕花的床柱、褪色的挂毯、破损的地毯,只可惜处处透着衰败的气息。
然而,这真实不虚的触感,这萦绕鼻尖的、混合了灰尘与少女清香的空气,都让足以让这个囚徒沉醉。
“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走向那张大床,“明天一早我们再详细商议。”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