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躬身侍立一旁,屏息凝神,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此情此景,让朝盈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她跟着母亲入侯府的情景。
那时她才不点儿大,却被这富贵景象压得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出,怕呼气重了,会把这院子里的花朵吹散。
越接近主母所居的正院,景致越是开阔疏朗。
回廊尽头,是一座气派的垂花门,门楣和两侧的砖雕更为繁复精美,门前两尊小小的石狮子守护着威严。
穿过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由平整青砖铺就的阔大清静的庭院。
正堂廊檐高阔,巨大的红漆柱子支撑着雕梁画栋,堂前摆放着几口巨大的青花瓷缸,养着亭亭的荷叶,虽已过盛放期,残荷亦自有风骨。
贺妈妈在正堂前的台阶下停住脚步,微微侧身,声音不高不低:“盈姑娘,到了,太太在里面等您。”
这一句“盈姑娘”,就是对她这个并非侯爷亲生的女孩子,尴尬处境最好的诠释。
“有劳妈妈。”朝盈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贺妈妈略一点头,上前一步,抬手叩响了门环。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里头一个穿着靛青比甲、容色肃穆的大丫鬟迎了二人进去。
甫一踏入正堂,一股檀香的味道便笼罩过来。
与屋外清冽的空气截然不同,堂内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只从几扇巨大的雕花隔扇窗透入天光,映得室内器物轮廓分明,看着沉甸甸的。
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尺二见方金砖,光可鉴人,行走其上,脚步声几不可闻。
正堂摆设与朝盈记忆中别无二致,正北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中堂画,画的是象征福禄寿的松鹤延年图,两侧配着一副乌木为底、泥金书写的对联,笔力遒劲,威严尽显。
画下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翘头供案,案上居中设着一尊尺余高的瓷白衣观音像,观音神态悲悯沉静,像前一鼎小巧精致的紫铜宣德炉。
炉内三支线香正燃着细烟,袅袅升起,想来这一屋子檀香味,就是源自于此了。
炉旁对称摆放着两柄玉如意和一尊青玉香筒,还有几只黑漆描金的果盘,盛着新鲜的佛手柑和时令瓜果。
供案前摆放着一张同样由紫檀木打造的巨大八仙桌,桌面光洁如镜,上面只放了一套白瓷缠枝莲纹的盖碗茶具,显是刚添了水,一丝热气也无。
桌两旁各设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椅背高耸,雕刻着寓意吉祥的云蝠纹,椅面铺着厚实的猩红闪金锦缎坐垫。
这是主母和侯爷的位置,此刻,两张椅子皆空着。
先前迎她们进来的大丫鬟引着朝盈绕过八仙桌,来到屏风前略靠东的位置,那里并没有椅子,只一个放在地上的锦缎面绣墩。
“请姑娘稍候片刻,太太即刻便来。”
大丫鬟声音不高,语调平板,说完便垂手退到屏风旁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宛如一尊雕像。
贺妈妈也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边角落。
朝盈依言在绣墩上端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脚下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清晰地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空气中浓郁的檀香似乎凝滞了流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不多时,窦夫人便被两个丫鬟搀着过来,朝盈起身见礼,被她虚扶了一把,示意她坐下。
“许久不见盈丫头,瞧着气色很好,越发标致了,想来你和你姨娘日子,过的也是不错。”
窦夫人命丫鬟给朝盈看茶,语气和蔼地询问道。
“全赖太太看顾。”朝盈恭敬道。
“那便好,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开口,丫鬟婆子们不听话了,只跟我说便是。”窦夫人说着,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话锋一转:“但这被退亲的事……”
朝盈心下了然,垂眸道:“婚姻大事,我作为一介闺阁在室女,怎好开口多言,一切但凭太太做主。”
窦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神色并无异常,才悠悠开口道:“不论怎么说,到底老爷认了你,你就是我们颖川侯府的姑娘,不给你指个好归宿,我的脊梁骨也会被世人戳烂……”
她顿了顿,道:“说起来,我娘家有个侄儿,在禁军府军卫当差,品貌尚可,只有一事,他比你大上一些,已经娶过妻,育有一女,去岁其妻病故,一直苦于幼女无人教导,你若是不介意做续弦……”
“母亲说,要让谁做续弦去?”
窦夫人话未说完,一道清朗的声音突兀地自门外响起,而后沉重的雕花门被推开,一道挺拔如松的颀长身影挟裹着秋日清晨寒气,堵在了门口。
来人正是颖川侯世子,傅惟言。
他甫一出现,便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方才还肃立如雕塑的大丫鬟和贺妈妈,几乎是本能地垂首屈膝,屏住了呼吸,只朝盈面色突然煞白,咬紧了唇。
傅惟言的目光仅在窦夫人身上微顿以示礼数后,便落在了朝盈身上,深邃难辨。
青年人约莫二十上下,身量极高,挺拔如出鞘利剑,一身玄色织金云锦蟒袍之下,束着犀角镶白玉的金荔枝带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