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赤佬说什么了吗!我今天一定要他爸妈亲自过来,他们一家门都得跟我和我儿子道歉,不然这个事情过不去了!”
那女人的声音愈发尖锐,指着温少禹就让周围的邻居评理。一时间不同声调音量的方言齐响,窄小的弄堂里简直乱成一锅粥。
夏纯皱皱眉,她和纪书禾一样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只得趁机向离她最近,尚没有搭上话茬的一户求助。
几乎是得到答案的瞬间,夏纯立即垮下假和善的脸,满是烦躁地扭头示意纪书禾跟上。
出于某些原因,夏纯一直不喜欢新海,纪书禾从小就知道。因为不喜欢这座城市,所以极少踏足此地,连带着也不喜让她和爸爸回到这儿。
所以她妈是因为什么才想着把她送来新海的?
夏纯走出去两步,回头见纪书禾正在出神,出言催促:“小书?发什么楞呢?还不快跟上。”
“诶,来了!”
纪书禾攥紧纸巾,抬腿要追,恍然意识到什么忽又停下,只犹豫一瞬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跑到温少禹面前,把有些皱巴的纸巾往他手里塞,边说边匆匆忙忙往回跑:“给你,擦擦吧。”
话音未落,她不放心地回眸再作提醒:“至少擦擦汗吧,流到伤口上可疼了。”
纪书禾声音轻,动作却一气呵成相当快速,根本不及人反应,显然对温少禹是发怵的。
当她的尾音随脚步散进风里,温少禹才终于懒懒抬眸,只是瞧见的仅剩少女慌张又匆忙的背影。
他低头捏住轻飘飘的纸巾,塞进他怀里这玩意几乎被揉成一团。质地柔韧的纸上满是粉色印花,还未凑近都能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温少禹盯着纸团子皱眉,充耳不闻身边女人依旧气愤的咒骂,歪歪脑袋思忱半晌,最后兀自把纸团抚平按照纹路叠回原样,再塞进裤子口袋。
小姑娘面生得很,也不知道是谁家来做客的亲戚。
跟个跳脚的猫似的。
不再管身后的吵嚷,纪书禾和夏纯终于找到了地方。
两人在门前站定,眼前的石库门房子外观和其他人家一样,乌漆大门敞开可见堆满杂物的天井。
这会儿屋里不见人影,纪书禾的环视一圈视线再挪到门边,靠右的墙上挂着绿底的门牌号。门牌底下并排挂着两个已经掉漆的邮箱,仔细辨认还是能看清上头01室、02室的红字印子。
倘若纪书禾的童年记忆没有偏差,这房子里一共住了两户。
从天井进去是公用的客堂,东侧的楼上楼下是别家的,西侧这边楼下住着爷爷奶奶,楼上则是大伯一家。
老房子没有卫生间,厨房也就是方言里的灶披间由两家共用,厨房正上方的亭子间没有归属一样算公用拿来放杂物。
还有个阁楼也算爷爷奶奶家的,不过纪书禾没上去过,只听她爸说起,在他还没和她妈结婚前就是住在阁楼里。
冬冷夏热,什么天气都不舒服,遇上夏天台风暴雨的,极有可能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被子都是湿的,更别提好好睡觉了。
唯一好处大概是支开老虎窗就能看见天,晴天艳阳夜空繁星,算这一栋楼里采光最好的地方。
纪书禾没缘由地叹了口气,仰头去看夏纯。她妈只是站在那儿,一手抱胸一手拨通手机,紧接着里屋电话铃响起,再然后纪书禾的爷爷奶奶就迎了出来。
这个时间,大伯夫妻俩上班不在家,大纪书禾1岁的堂哥纪舒朗虽还在放暑假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两位老人只得先将这母女二人带进屋,面对着面坐定后才发现,常年生疏下彼此竟没什么可说的。
也可能是当着纪书禾的面不好开口,她只依稀听夏纯提到什么户口、拆迁,然后就再听不懂了。
纪书禾耳朵听他们说着,视线扫过泛黄的墙面、褪色的五斗橱,默不作声的少女心事全牵挂于自己未来的住处。
住来这儿的原因她不在乎,反正都不影响结果。
纪书禾这遭来得突然,一楼二楼本就住满了人。二楼亭子间虽还空着,但到底是公用,里头还堆着隔壁家的东西。
最后爷爷奶奶拍板,让纪书禾住回了她爸住过的地方,那个有老虎窗的阁楼。
纪书禾也算满意的,毕竟比起在爷爷奶奶房间打地铺,她宁愿选择一个相对独立的个人空间。
不过阁楼常年不住人,还放着别的东西,要收拾出来也得几天。夏纯有纪书禾的转学手续没办完,这几天为了收拾采买方便就让纪书禾先跟她住酒店。
纪书禾爷爷奶奶没意见,事情说定夏纯不打算在二老面前假客气。说好今晚她请客全家出去吃饭,便起身想跟纪书禾上楼看看住处。
这回行李箱的万向轮磨蹭的是平坦的水泥地面,还是吵的,不过噪声小了许多。
四个人姑且算“浩浩荡荡”走出门,迎面就见隔壁老太太佝身背手正满面愁容,身后还跟着个挺拔高挑的少年。
纪书禾觉得身形熟悉,下一秒少年扭头,视线直直望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对方俨然也认出了她是谁,唇角微勾弧度,眉梢跟着扬起。
“家里来客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