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不及心底那瞬间蔓延开来的空洞与寒冷。
“师父!”
王也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这...这是为何?!”
“就因为风后奇门?就因为弟子在龙虎山用了它?!弟子......”
他想说弟子从未想过以此术沽名钓誉!
想说弟子用它只为解局!
想说弟子一身所学根基皆在武当!
然而,当他急切的目光撞上云龙道长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时,所有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悲悯的痛苦和斩钉截铁的决绝。
那是一种王也从未在师父脸上见过的神情——一种为了守护某种更重要的东西,不惜亲手斩断羁绊的痛楚。
“这是...掌门师祖的意思。”
云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涩。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紫霄宫深处那片供奉祖师画像的幽暗大殿,仿佛能穿透重门,看到那位须发皆白、如同山岳般沉默的老人——周蒙掌门。
“师祖说了,”
云龙的声音如同梦呓,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风后奇门,乃天地变数,因果太重。”
“它在龙虎山重现,已将这变化之局引向了武当。”
“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暗流涌动?武当立派之本,在于修身养性,在于清静无为。”
“这份‘清静无为’,是祖师爷留给后世子孙最珍贵的护身符...它经不起这惊世奇技带来的滔天巨浪“再次”冲刷一次!”
“师祖...”&bp;王也喃喃重复,周蒙掌门那张总是笑眯眯、如同邻家老爷爷般慈祥的脸庞在眼前浮现。
原来,那位看似垂垂老矣、万事不理的老人,早已将一切洞若观火。
这驱逐,并非惩罚,而是...保护?一种带着血淋淋残忍的保护?保护武当千年的清誉与根基,也...保护他王也?
云龙道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从宽大的道袍袖中,缓缓取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包。
那布包是武当弟子最常用的靛蓝色,里面包裹着的,是王也在武当山习练时唯一穿过的那件象征内门弟子身份的、青色云纹滚边的正式道袍。
他将布包递向王也,动作沉重如同托举着一座山岳。
“武当所授,你一身根基本事,是你自己修来的,带走吧。”
他看着昔日爱徒接过布包时,那修长手指难以抑制的微颤,云龙道长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强装的坚硬终于崩塌,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浑浊水光。
“但自此之后...”
“你王也,生死荣辱...”
“皆与武当山...再无半分瓜葛!”
“再无...半分瓜葛...”&bp;王也低着头,指尖感受着布包里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道袍布料纹理。这冰冷的宣判,终是切断了最后一丝牵连。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抹惯常的懒散笑容再次泛起,只是这一次,那笑容深处,藏着难以言喻的苍凉,如同秋日荒野上最后一片枯叶。
“...弟子,明白了。”
他没有再自称“弟子”。只是对着云龙道长,对着紫霄宫那幽深的正殿方向,深深躬下身去。
一揖到底。
脊梁挺得笔直,动作缓慢而庄重,带着一种卸下枷锁、亦或斩断牵绊的沉重仪式感。
王也起身,再不看那片承载了他所有修道记忆的殿宇楼阁,也再不看那位如同父亲般授业、此刻却亲手将他推离的恩师。
王也转身,将那个装着青色道袍的蓝布包袱,随意地甩在肩上,如同甩去一件累赘的行李。
迈步。
走下那千级石阶。
走向暮色四合、山风呜咽的来路。
云龙道长依旧伫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任凭山风卷动他靛蓝色的道袍下摆,猎猎作响。
他死死盯着那逐渐融入浓重暮色的、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背影,直到那身影转过山坳,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一滴浑浊的老泪,终于挣脱了意志的禁锢,从他布满深刻皱纹的眼角滚落,划过冰冷僵硬的脸颊,重重砸在脚下冰冷的青石板上,碎成无数细小的微光。
.........
山风更烈,卷起枯叶盘旋着扑打在王也的脸上、身上,带着深秋的寒意。
王也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沿着下山的石阶,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
肩头那个蓝布包袱,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他将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指尖触及到几颗坚硬圆润的小东西——是之前在龙虎山某个僻静角落捡的几颗野生核桃。
他掏出两颗,在掌心随意地掂了掂,嘴角那抹苍凉的笑似乎真切了一分。
“啧...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bp;他低声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这寂寥的山风听。.
“树大招风...树大...招风...”.
“散了也好...清净...”.